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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回来后,倪先生没有再离开。
至少今天晚上,她收到了对方要求她带晚饭上楼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曲廊日纪念日餐单】,餐费随时找柏木报销。
并且,对方又给她拉了一连串食谱,说是下周就按这个直接送到房间门口,不要敲门。
语气很像嘱咐送外卖的。
其实她并不懂对方这样做的目的,分明家中都有功力堪比餐厅主厨的厨师,为何非要另找一个人来做。
但她有隐隐约约明白,对那人来说,他这样做了,就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虽然人疯疯癫癫,但朱红茱记住了那天他看到佛牌时露出的异样表情。
这个人并不是个蠢人。并且有的时候,他绝对在装傻。
不论是面对那位无辜的小姐,还是身边的人,他似乎并不愿意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意图,也向来隐藏自己冷酷和真实的一面。
朱红茱只有些不懂,那人分明已经拥有了所有,却还要活的这么累,一直带着这样的面具。
但随即她又自嘲,一个丫鬟却要思虑主子们的困难,怕不是杞人忧天。
仅仅只是一个月,她仿佛经历了几年都不会接触到的波折,整个人感到难以言喻的疲惫,这种感觉更多是心理层面,每天都活在惴惴不安和争分夺秒的陷阱当中,比之前多了成倍的心理压力。
对平凡的自己来说,他的一切行为和想法都猎奇且不真实,一周压根见不到几回人,似乎很忙,但听到他人的评价又全都是不务正业,而且行为永远是毫无底线的不着调。
他莫名其妙的绑架她,让她莫名失踪好几天,扔掉她的旧手机,那显眼的新手机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她,随口让她去偷东西,被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全都是因为一个人随心所欲的命令。
如果说她的生活本身是泥菩萨过江,那么那人简直是拉人上更贼的贼船上的罪魁祸首,把她的人生随随便便就搅合的天翻地覆,不堪入目。
早晚有一天,她得跑掉。
或者说,要尽早跑掉。
朱红茱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题目,开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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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到了打工的时间,朱红茱这周轮到换货的工口,非常考验一个女生的力气。
或许由于上次的事情,大家都不对她说话,离得远了才默默瞅她一眼,再轻声议论两句。
但朱红茱已经没有空去对这些东西神经过敏了,她得争取快些完成手头的事情,尽快交差,然后去做另一项买饭和送饭任务,还要回去看题目,人生已经忙的如同仓鼠飞轮。
她气喘吁吁的干着,满头大汗,甚至没有时间喝水。
只有老艮看她来上班,笑意吟吟的送她一块保鲜膜包好的三文鱼。
“这块我一直放仓底给忘了,过保质期了一两天,但是一直冻着就还能吃。”
朱红茱喘息着接过,断断续续的连一句完整的感谢都说不出来。
“好了,忙你的去吧。”大叔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工作了。
女孩擦了擦脸上的汗,捏了捏三文鱼包装盒,把它郑重的放进书包里。
接着,再度埋头去后院卸货。
完成所有工作后,朱红茱计算了一下时间,距离短信中的餐厅关门还剩一个小时,大约8公里的距离,打车是最快,但这只是个幻想,她很快切换到了公共交通线路,背着书包开始小跑。
她还没吃晚饭,基于上次的晕倒事故,她这次很有计划的提前备好了糖在口袋里,稍微觉得饥饿就立刻来一颗。
朱红茱含着糖,拎着书包跑到安检口,正是下班高峰期,到处排起了长龙,不论是闸机还是安检还是车厢门口。
挤在人群中,线路内通风设施很先进,并没有憋闷的感觉,只是身体被挤得倾斜,她的手颤颤地勾着扶手,前胸贴在一个女生的书包上,后背压在好几个人的胳膊上,脸结实的压在座位升高的隔板上。
她内心着急,想去看表,但胳膊根本抬不起来。等到下站时又是一番战斗,对侧开门,她几乎把自己缩成一个平面穿过重重人海,最后像是一个被挤出来的痘似的从车厢里弹出来。
朱红茱内心默默为自己的恶心比喻感到好笑,又拔腿就跑,从扶梯左侧一路小跑上去,等出了地铁口,她掏出手机查看地图,顺着指示的方向继续奔跑向前。
还好是新手机,要是老手机,现在估计还卡顿在锁屏界面,或许老板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工作属性为自己配备了工作机吗。
初冬的冷风把女孩的刘海刮起,她一路跑,感觉脚底要着火,但是这种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奔跑的感觉莫名不错。
朱红茱边跑边想,并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疯了。
跑到终点最后用了十多分钟,她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了,最后连推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作为黑珍珠餐厅之一的招待,从来没有接待过这样着急的食客。
穿着短裙的招待惊讶的从里面替她开门,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朱红茱扶着前台,还在喘气,一言不发的展示了自己的名字。
女招待看了看,立刻反应过来,露出了熟练地服务微笑。她恭敬地说:“您好朱女士,麻烦您去那边休息区稍等。”
朱红茱看到了不远处的整排沙发,缓步走过去,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含住。
只是在经过狭长幽深的走廊时,她注意到一个非常熟悉,又让人心生惧怕的面孔。
霍瑞居然也在这里。
朱红茱快速地把眼神收回,接着,再度不确定的又望了一眼,确实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是他本人没错。
她含着糖心神不宁,怎么回事?难道她买饭也需要有人盯着吗?
这是多不信任自己。
她假装没看到对方,没有再多想,快步走到沙发上用芭蕉叶隐蔽起自己。
第24章 刀锋
从刚才开始, 倪恪凛就一直听到有人在门口徘徊。
那种细碎又小心的步伐,大概非常的耳熟。
只是耳边的手机持续地传来说话声。
每一句话都是指责,谴责, 辱骂, 谩骂, 中心意思是表达他没良心, 就知道花天酒地,白生了这么个孽子。
“我知道了。”他说。
一个电话结束又是另一个电话,他又接起来,相似的内容,语气缓和很多,但仍旧是同样主题。
“我知道了。”他说。
挂断这个, 接着是第三个, 今天他几乎接了一天的电话, 在他惹得祸传到国外之后。
“我知道了。”
倪恪凛淡淡地说,他一直躺在床上动也未动,一条腿耷拉在床下,穿着类似于睡衣的刺绣衬衣, 乍一看很柔和的搭配,但配上眉眼, 有种特别的冲突感。
对面的声音不算耐烦:“就这样,你安好吧,照顾好自己,虽然你已经把自己照顾的太好了。”
“我知道了。”
然后他安静的按断了电话。
“我知道了。”青年对着门口说,“你是不是要给我送饭来着?”
直到此刻,身侧的门在这时才被轻轻的推开,小姑娘的身体像一片单薄的影子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朱红茱手里拎着背包, 她自知自己迟到了,很愧疚(多半是害怕)的抿着嘴。
眼前的人满脸都是倦怠,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他揉着耳朵抱怨,“挨骂了一个钟头,是时候补补身子了,哎呦。”
朱红茱赶快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大包放到他的面前,然后又站在一边。
“厉害。”倪恪凛抬起眼,“麻烦帮我拆开,小姑娘,有点儿眼力见呗。”
朱红茱就把外带包装拆开,然后把里面的所有打包盒一个个的放到一边的矮茶几上,东西太多,茶几上放不下,她就抬头用眼神确认能不能放地上,对方点头,她才敢铺开桌布,再放到上面。
这是学习霞霞的动作,平时她也是这样被徐姐培训的。
一切就绪,朱红茱又站到了一边,她等待着对方命令她继续工作或者走开。
很快,倪恪凛就说:“嗯,你可以吃饭了。”
得到赦令,朱红茱点点头,要扭头离开,但背后的人却喊住她——
“去哪里,就在这吃。”
她回过头,虽然大脑莫名其妙,但身体同样已经莫名其妙的开始动作。
一边迟钝的想,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包里有晚饭呢?难道对她的了解程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