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懿轩眼睛转动，从左看到右，“Leo要是太忙，我们自己逛逛就行。”
霍俊楠立刻说，“多忙都得顾着自己手足骨肉，亲人都不重视，那像什么话。”
这话落地，说者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喝茶打断话头闭了嘴。
至少，贺家三子都随母姓贺，而倪恪凛是唯一随父姓的子嗣，母亲不同，严格来说并不能算作骨肉。
但话都说出来，空气里都有点凝重和尴尬。
这种气氛下，倪砚打圆场道，“好了，恪凛很照顾大家，多余的话不要说，我看孩子们相处的很好。”
“就是，你别这么苛刻。”
“来来干一个。”
众人七嘴八舌的又把冷场热闹起来，最后以举杯结尾。
酒过不知道几巡，多余宾客都半醉不醉的聊的尽兴，一个个叫了家里的司机回来接。
场面凌乱过后，席间，只剩余贺家和倪家人，服务员上了壶茶，又端来几盘零嘴，便又退下了。
倪恪凛掏出手机，摸了摸失灵的屏幕，忽然说，“你看，我这手机都坏了，得赶紧回家了，不然明天一家老小都等我呢。”
倪砚看着他，忽然淡淡道：“恪凛，搬回来住吧。”
“又不是我的房子，回去多占地方。”男青年回应的相当随意。
“胡说，这永远是你家，只要你回来，向来都有你的位置。”
“您这块离吃喝玩乐地方远，我不习惯。”
“别找那么多借口，我们都明白你心里还放不下那些，但你要知道，过去就是过去了，你现在心中不忿，也不会改变什么，你爸也老了，你和家人较劲儿这么些年，谁都没得着好处，何必呢。”
贺懿轩抽了口电子烟，悄悄抬眸，面前这人依旧抚摸着手机，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状态。
倪恪凛淡淡地说，“您想太多了，我可没有较劲儿啊，可别把我想的太幼稚了。”
“到底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倪砚叹了口气，“家里人也是为了你好。”
他拧了拧脖子，这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好，他看了眼门口的位置，它被紧紧地关着，不会吧，他难道还要被关一夜？那必然得落枕了。
这可不妙。
场面又有点诡异的尴尬，众人坐在一起，一场注定要发生的谈话却进行不下去。
在漫长的一分多钟里，霍俊楠终于沉声打破了安静。
“其实今天来，就一件事，我们也不遮着掩着了。”他说，“我二姐，也就是你母亲过世很久了，她生前的遗嘱一直在你手里，也是时候该公布了。”
话音一落，所有的眼神都悄无声息的集中到凝视着房间一处的男青年身上。
贺俐一抿唇，想说点什么，却被贺懿轩抬手压下去，严肃示意对方噤声。
这话题来的突然，并非所有人本意，大家相互看着，都觉得霍俊楠冲动了。
但倪恪凛依旧不动，仿若一尊雕塑似的坐着，瞳孔在走廊外灯橙红色的光映出一片倒影，从侧脸到下巴出的影子似的表情看不分明。
听到这个名字，他看着前面，神奇的，分明心中毫无波澜，脑中的感觉却缓缓如同涌上眼前，梦像是碎了一般，雪花般掉落下来。
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也难以形容。
自己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滑向兜里的药，倪恪凛顿了顿，手指攥紧又松开，迫使自己按捺住这个危险的冲动。
现在不行，这里不行。
而身边又响起那道声音。
“有的事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爸他也不容易。”霍俊楠眉目有些严肃，他的嘴一开一合的沉闷地讲话，吐出许多许多字眼，“你妈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不幸福，为什么你总是要跟所有人较劲呢。”
倪恪凛心中一哂，又有点想乐了，细想来，这事儿并没伤害到自己，可就是觉得沉闷，就像是远方的静海里落下一颗石子，但心却莫名听到了声响。
...他，似乎是唯独对这个人难以抑制情绪，或许他们说的对，外甥很像舅舅，自私自利的一面像，不近人情的一面像。
卑鄙无耻的一面像，恬不知耻两面三刀蝇营狗苟的一面像，他们太像了。
倪恪凛想也没想，突然抬眸，看着面前与母亲面孔极为相似的一张脸。
他就这样盯着对方，直到那人有点发毛，接着仿佛原形毕露般露出一张冷脸，很好奇地问：“那么，她从地底下爬出来告诉你的？”
“什么意思？”霍俊楠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就这么对一个长辈说话？你对我和你妈这么不尊重吗？”
“我确实没怎么尊重过我妈，因为她早早死了，没尊重过你，是因为没有必要啊。”年轻男人笑了笑，“你渴望被我尊重，为什么又主动制造屈辱，为何要用通过痛苦确认自我存在呢？”
“你再说一遍？”霍俊楠像是没听懂，他余光看了圈周围，都是小辈和贺家人投来的眼神。
他感觉非常尴尬和不舒服，胸口起伏的目视对方，“你还知道你的身份吗，我是你舅舅，你的长辈，你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你自己。”
倪恪凛叹了口气，表情似乎非常无奈，只好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简单点儿说吧，你都当一条讨食儿的狗了，还有不乐意听的人话么。”
五十上下的男人哑口无言，接着解下了手上的劳力士，迈着不能再愤怒的步伐走过去，对着外甥的左脸便是重重地一拳。
倪恪凛没有躲，也没有任何抵挡动作，任凭自己被这力道推至在墙上，壮年男性的力道很大，年轻男人整个人贴在墙上接受这一切，虽然脸上的钝痛仍在持续的蔓延，但仍然什么都没说。
他冷淡且不以为意的擦擦嘴角，眼神垂下，不像是把它当一回事的样子。
这一下来的非常突然，直接吓呆了在场的旁人，贺俐低低地捂脸尖叫起来，她看着二哥，似乎好久都未见过他这副模样，贺懿轩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将人拉住，“Jusus.....叔，你这是何必。”
倪砚坐在香炉前，几缕白烟隔着面孔，眼神埋在暗光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霍俊楠甩着手，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嘴里想说什么，但都没哆嗦出来。
倪恪凛静静喘了口气，眼神冷漠而淡然。
身体的不适一时间冲散了情绪，整个人再度变得平静了，像是突然从迷茫中回到现实，嗯，一切再度有了实感，感觉好多了。
很好，接着他抖了抖西装站直出门，经过贺懿轩时，顺手把对方嘴里叼的电子烟拿下来，按住颤抖的手放到自己口袋。
他压低嗓音说，“并无恶意，但有病人在就不要抽烟。”
最后，再面无表情地离开。
第32章 丰饶之海
眼前的漂亮女生不知道跟踪了多久, 又走了几条街，如今只是凛凛的站在这里，像个胜利者似的巡查着领地。
朱红茱怔愣的停在路边, 她感到喉头发紧, 这画面仿佛不真实。
蒋澄焕歪着头晃悠到后面, 她脸上不带丝毫疲惫, 只有窥探的好奇。
“提前说好，本公主并不是有意跟着来的，就是看你鬼鬼祟祟的很怀疑，又想着好几天没去健身房，权当锻炼了。”蒋澄焕把嘴里的棒棒糖掉了个个儿，扭头看她, “还有, 你为什么偷拿李唐的书, 还好被我发现了，真是太阴湿变态了吧，你该不会暗恋他？”
“李唐？“朱红茱僵硬的跟着转身，脸颊因为着急而泛红。”你想多了, 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是——他的书掉到我桌上, 顺便帮忙。”
“哦，那你大晚上的呆在这，应该不是我想多吧。”蒋澄焕踩着牛津鞋在她身边走过，然后摸着大门的栏杆，“我妈说你不在店里那住了，但你爸租了一套这样的房子？我可是不信的哦。”
朱红茱沉默，女生从她手里抽出门禁卡, 然后轻轻一刷，门开了。
蒋澄焕轻轻地尖叫一声，假睫毛上下眨动，然后夸张的迈步进去，一边感慨一边四处张望：“哟，怪不得我看你最近怪怪的，原来是有什么猫腻啊，这里是哪里——”
她回头凝视着她，“你，到底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朱红茱手里抓着书包带，尽量让自己冷静。
“我...其实找了份兼职，”她慢慢地说，“想减轻一下我爸的负担。”
“你爸？亏你还真有孝心啊，看他那副对你事不关己的样子，把你像烂摊子一样扔在我们家就不管了，你还这么辛苦的回报他，你们这种农村娃都挺能干啊。”
蒋澄焕说着就夸张地笑起来，朱红茱垂下眼睛，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