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这种人会像什么好莱坞励志电影结尾一样,表现的非常精彩绝伦来让大家惊讶呢。
朱红茱低下头,坚持地拉着琴,她安慰自己,表达不了高级的情感,就只能表达低级的,但只要有表达,就是好事。
小提琴的声音很优雅,她演奏起来时,会幻想自己就是一个优秀的完美的女人,虽然是梦,但只要做了,就是幸福的。
就算是负能量,也是一种能量吧。
但这并不是她的真正的目的。
表演结束,所有人还在沉浸在对闹剧的震惊当中,就连舞台两侧的场务都忘记帮她将乐器拿下去。
琴盒实在非常重,还有琴架,她自己气喘吁吁的开始搬东西,由于身体的不适,这样的工作对她来说就更加艰难。
依旧无人帮忙,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如同蚊蝇声席卷了整个场面。
朱红茱费力的挪动着东西,却看到台下走上来一个人,是蒋澄焕。
她走上台前,主动微笑着说,“我帮你拿下去吧。”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因为....”朱红茱开口想说什么,只是话才刚开口,她忽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女孩眨眨眼再定睛一看,确认自己真的没看错。
那个人影,很突兀的出现在了一直空缺的第四把椅子上。
是倪恪凛。
他就坐在那里,而且几乎要在座位上笑的直抽抽,似乎对于她的表演展示出了极大的好笑和侮辱。
“……”这是什么。
朱红茱心脏一抽,一下子丧失所有勇气。
...这位,还是表现出那副让人害怕的模样,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怎么?”蒋澄焕还在说话,她骄傲的微笑着,“你的表演结束了,还不满足吗,你觉得你比我拉的好,还是怎么样?”
朱红茱被声音强行吸引回过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她努力使自己找回思路,开口对她说,“我,我可以和你住在一样的地方,上一样的学校,就会凭本事和你站到同一个舞台,虽然我很糟糕,但是并不比任何人差劲,也不会比你差劲。”
她怯懦的说。
蒋澄焕忽然笑了,“你这种从那种穷山沟里来的无赖,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不,”朱红茱依旧说,“我的家乡非常漂亮,曾经一度我也憎恨过它,看不起它,心里只想要逃走,但是我如今走出来,在这样美丽的城市里却遭遇了非常多糟糕的事,我的家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人也要没有了,它空旷可怕的辽阔,它又安宁纯洁,它拥有你们这些人都没有的美好品质。”
台下的导演正在催场,看到两人还在上面聊天,但是没有麦克风,谁也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耳机里传来声音。“快上去几个人,把台收了,赶紧进行下一项!”
朱红茱与对方对视,继续开口,逼自己面对这一切,“我很喜欢我的家,它是哪里也比不上的地方。”
她表演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她,想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无法再忍受了。
喜欢那里,一直享受和贪恋童年的美好,不想再日复一日听到诋毁,已经无法忍受了,就算是假人的容忍,也有个限度。
“你在说什么?疯了吧?”蒋澄焕露出很恐怖的微笑,“你这种抢人男朋友的绿茶,真是不要脸!你的家也是一团垃圾,别跟我们相提并论。”
说完,她就从对方手中把小提琴夺过来,然后将它往台下一甩。
小提琴被扔到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它随即碰倒了最大的白色蜡烛,一根蜡烛接连另一根蜡烛逐渐倒下,将幕布点着,一瞬间,升起巨大的火苗。
火势迅速蔓延,蜡油从桌布上滚落到地面,继而引发更大的火势,四周势不可挡的传来尖叫声,
朱红茱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等清醒过来时,面前的价值连城的小提琴,已经被埋没进熊熊燃烧的火苗中了。
就像是虚幻的美梦最动人,她的美梦,也就这样被烧掉了。
蒋澄焕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想去把琴拿回来,一瞬间被烫到,缩回手去后,很快被身边的人拉走。
四周响起烟雾报警铃声,然后是尖叫声,伴随着哭声,都埋没在滚滚的烟雾中,只剩下朱红茱独自呆呆地站在火焰中。
她猝不及防的吸进了烟气,很快的呛咳起来,四肢却无力再走动。
或许,无家可归的自己死在这里也是个美好的归宿,乍一听,就像是某部童话里面的悲剧结局呢。
朱红茱慢慢的跪倒在地上,但在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一只手将她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
她回过头,啊……是方才一直嘲笑自己的倪先生。
但现在他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极度的无语和愤怒。
“你他妈的疯了吗?我的小姐,看见着火都不知道要跑的吗?”
朱红茱没有回答,就被拉起胳膊从熊熊的火堆中跑了出去,一路上浓烟滚滚,她迷迷糊糊的想,倪先生刚才是踏过这些火焰来找她的吗。
离开舞台,酒店礼堂比想象中的大,他们气喘吁吁地跑着,像是跑过了很多地方。
她的腿脚已经没有了力气,只是在硬撑着奔跑,并不是因为她有着很强的求生本能,而是感觉假如自己不尽力奔跑,一定会被眼前的人骂。
那怕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画面吧。
朱红茱麻木又胆战心惊的想,周围完全停电了,他们越过黑夜,身边越来越冷,最后终于从里面跑了出来。
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一幕,鹅毛大雪正从天空中央滚滚落下,就像圣诞雪花球一般,灼灼地飘落。
冷风拂面,朱红茱再也没了力气,她膝盖软了,脚下一滑,躺在了路灯和松树下的雪中,胸口起伏喘着气。
这一下,也害了救自己的人,这个一直矜贵维持着完美形象的人——他一路拉着累赘跑了这么久,高定西装上都是黑灰,现在也被迫摔倒在她身上,还不可救药的沾染上雪水,这势必要不能要了。
为了不压在女孩身上,倪恪凛喘着气撑在上方,不使自己摔下去,睫毛和头发上都落了雪,真是受不了了,今天太倒霉了。
而身下的年轻女性,还在不知好歹的问一些有的没的无趣问题。
“您.....为什么会在这?”
“这是我家酒店,我为什么不能来?”倪恪凛不耐烦的说,垂下眼睛,他叹了口气。
谁也没预料到这一幕吧,真是怪自己走背运。
然后顺着路灯的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亮的东西。“还有,我是来给你送这个东西的,”
是那块佛牌。
朱红茱怔怔地看着它,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魂牵梦绕的东西。
她伸出手,接过,那块冰凉的小方块在手心里缓缓变得灼热。她感受到那道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她抬起眼神,与那个人的凝视对上了目光。
一时间有什么凝固了,他们在雪中对视了很久,呼吸相触,只有微末的雪粒在缓缓的飘落。
男人的眼神里有什么在一闪而过,也有什么在克制,也有什么在缓缓启动。
朱红茱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对。
上次,上上次自己被人绑起来之前,就是这样的危险气氛。
顿时她立刻反应过来,惶然地道歉,“对不起,这次我把你的琴弄坏了,假如你要我赔,我可能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假如你给我一些时间,我肯定能坚持打工……”
女孩怯懦的说着,脸颊因为天冷而更加红了,此时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无措的慌张,与方才坦然面对死亡的淡然全然不同。
她们此刻,就像是一个人的两面,一个人可以完全对恐怖的死亡彻底无视,也可以对一件事彻头彻尾的善良。她对任何人纵容,又疏离,却无法纵容自己犯错。
她活在对自己的彻底失望中,也永久的活在他人的期待中,双眼,却又像是能将一个人看透。就像一个灵魂长久的隔绝与孤独。
他刚才站在台下,很不巧的,悉数听见了她说的那些话。
“喂,我说小鬼。”寒冷的空气中,倪恪凛哑着嗓音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今年到底多大?”
这个恐怖的威胁感声音又出现在耳旁,也或许是因为有雪花落到脖颈里,朱红茱本能的颤栗了一下。
“还有几天,就18岁了。”
她艰难地说,但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按照这个人喜怒无常的个性,她不知道又要遭遇什么。
第一次是被打晕,第二次是被绑架,第三次是被很重的敲了膝盖,第四次是被赶走,第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