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选择把头发剪的很短, 并且, 还要求染头发。
过去从未有空打理过的头发早就长至胸口,在强行要求下,现在被修成了齐耳短发,但发型师好歹技术过硬,过长的刘海被剪短,看上去精神许多。
而随后, 面前被呈上一个iPad,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花色。
“看你岁数还很小, 是在上学吧,可以选一个比较隐蔽的颜色哦,这边推荐深棕色系呢。”David在一边贴心的提议。
“不,”女生深吸一口气,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出一张照片, “我想染成这个颜色。”
照片上,是一种名为“薄藤紫”的淡雅灰紫色。
David有些惊讶地挑眉:“从深色染到这种浅色需要多次漂发,会很伤发质,也需要很长时间。”
“没关系。”朱红茱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我已经准备好了。”
洗头区里,她仰卧在柔软的躺椅上,服务员的手指在她发间轻柔地按摩, 温水冲刷完,再上护发素,这种古怪又舒适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每次按的力道恰到好处。
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心中汩汩有着极强的幸福。
以后等赚钱了,朱红茱暗暗想,她的每次头发都想来这里洗。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漂发,”回到座位后,David取来调好的漂发剂,“第一次可能会漂到金色,要达到你想要的浅紫色,可能需要两到三次。”
朱红茱点点头,看着对方熟练地将自己的头发分区,像是做实验般搅拌汤汤水水,然后用刷子将漂发剂仔细地涂抹在每一缕发丝上。
漂发剂接触头皮时带来轻微的刺痛感,伴随着化学物质特有的气味。
当锡纸包裹好所有发丝,她望着镜中头顶银光闪闪的自己,几乎认不出那是谁,心里也有点紧张起来。等待过程中,不时有人过来检查上色情况,指尖轻触她的发丝。
“很疼吧!”他自顾自地说,“第一次漂发都这样,忍耐一下。”
朱红茱感受着自己的头发,说实话,时间太久,她有些麻木。
四十五分钟后,第一次漂洗完成。镜中的自己顶着一头泛金的橙黄色头发,像极了漫画里的角色。
她眨眨眼,说服着,接受着自己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需要再漂一次才能达到理想的底色。”David一边忙乎,一边安慰她。
这段时间里,朱红茱无聊的观察着理发店里的其他人。店内装潢是极简的工业风,水泥墙面和暖黄灯光的奇妙融合营造出一种冷静又温馨的氛围。
一位年轻女孩正在剪短她的长发,一位老太太在做造型,几位顾客和她一样在等待染发剂上色。
等到终于拆下锡箔纸,回到座位上,吹风机嗡嗡作响。她闭上眼睛,感受热风在发间流动,听着剪刀修剪发尾的细微声响。
朱红茱深吸一口气,面对镜子,一时间竟认不出镜中人。
她简直像换了个人,伸手触摸肩头的发丝,它们看起来柔亮顺滑,完全不像经历了多次化学处理。
柔和的紫色如同晨曦中的薄雾,笼罩在我的发间。颜色从发根到发梢呈现出自然的层次感,被卷发棒精心处理过后的发丝有些地方偏灰,有些地方偏紫,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发色与她浅瓷般的肌肤形成了绝妙的和谐,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庞在素色的映衬下,竟透出珍珠般温润的光泽,而且没了过长头发的遮挡,精致清秀的眉眼更为突出。
“哎呀,这款颜色非常适合你的肤色,”David惊呼,“真像日本那个女明星的造型……叫什么中村明菜的,唔,叛逆又乖的气质也像诶。”
朱红茱直视镜中那双略带疲惫但依然明亮的眼睛,心理有些猜疑,这位是谁?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祈祷对方绝对不是倪恪凛喜欢的类型。
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在做了这个过分大胆的叛逆决定之后,她的心中还是有些胆怯。
但总之对方马上就要出差离开,之后,他就算要对她说什么,甚至做什么都鞭长莫及。
“以后多打扮打扮自己,紫色招桃花哦。”结账时,店长笑眯眯的建议。
听见之后,朱红茱心情复杂的离开,等乘上车以后,司机都差点没有认出她。
而家里的人,也一时很难适应她这个新造型,几乎每次被新遇到的人看见,都会被误认为误认为是闯进来的外来人,每次她都不得不把脸转过来,迎接他人的或讶异或尴尬的问候。
然而,这种尴尬的磨难,并没有带来一个好的结果。
在一周后倪恪凛听闻了这个讯息之后(当然是通过Tracy听闻的),愉快地跟她发信息评价,“新造型不错,是为了搭配新衣服么,很有审美啊。”
配图,是一张监控视角的截图。
依旧是把人噎死的赞美,觉得自己白忙活的朱红茱看到消息后更加恐慌,他竟然还会用这种办法偷窥自己。
她非常晦气的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心里充满绝望。
没有上帝会突如其来出现惩罚做坏事的人,也没有天使能下凡拯救自己,她现在有的,只有自己还算能跳动的心脏。
在压力极大的几周过去,日子一天天挨着过去,朱红茱尽力不去想烦心事,也尽全力让自己忘掉现在的处境。
高考比想象中来得快,马上只有三个月时间,而在那之前,保送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
免试。自己,是T大位置在第六名的推免生。
电话是通过家中的内线传来,有了消息后,级部主任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她都失败,最后索性找到她复学后联络人的号码,才经过几段波折把消息通知到。
听到讯息后,她的眼睛一开始是发直的,在盯着远处的模糊风景发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到底听到了什么事情。
结束了,就这么突然。朱红茱想,心脏确实突兀的跳动了。
仿佛从未这么鲜活,在火焰上被炙烤一般,燃烧起来。
然后问常奶奶借了装园艺剪的麻袋,然后回到房间,把所有的阅读题,单词书,课文背诵整理,政治课本全部都堆到一起,从电梯下去,提着东西到院子里准备烧掉时,又犹豫了。
朱红茱看着废纸和习题们,突然有了它们有生命的错觉,假如生生的烧掉,似乎也把自己的过去也遗弃的感受。
最后,她托经过的柏木联络了废品站的工作人员,把它们全都卖掉,得到的十五块钱通过手机转账到达了钱包中。
看着书本们离开,朱红茱在心里默默地想,英语,下辈子见吧。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彻底解脱的虚脱。心里空落落的,像一座刚刚搬空的仓库,曾经塞满的永无止境的焦虑,此刻被瞬间清空,只留下四处漂浮的尘埃,和一种近乎失重的茫然。
压力真的离开时,给人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她当晚就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几乎都没有移动过身体。
一种巨大的、近乎野蛮的力量开始从胸腔里破土而出——她再也不用在清晨五点半惊醒,再也不用在深夜对着题目绝望,再也不用在吃饭时还默背着政治提纲,再也不用为一次模考的成绩起伏而心惊胆战。
等几周后高考终于结束后,班级里的学生们就像所有学生毕业的流程一般,大家一起请客谢师,
刚脱离高中生身份的学生们,学着社会上的一切行为,你推我搡,举杯换盏互诉衷肠,大家虽然喝的很多,兴致上来,又吵嚷着说去要唱歌。
大家换成几拨人,相继前往去新场地,地点,是附近的钱柜。
KTV包厢,是一个与外界非常特别的环境。
厚重的包厢门像是一道结界,隔绝出两个世界。门外是灯光明亮的走廊,门内是声浪与光影交织的、近乎沸腾的喧嚣。
空气里混杂着果盘的甜腻、啤酒的麦芽香,还有少年少女们身上蓬勃的热气。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歌词一行行滚动,映着几张因为激动和释放而涨红的脸。有人声嘶力竭地吼着跑了调的情歌,有人拿着摇铃疯狂助威,有人挤在点歌屏前争抢下一首的优先权。经历了高考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开,所有的压抑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化作了近乎失控的喧闹。
在这片沸腾的海洋里,朱红茱独自坐在最靠角落的沙发里,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她觉得非常不适应,耳膜也吵,头脑也疼,她从没试着唱过歌,也几乎没有听过现下流行的歌曲,实在是格格不入。
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块,将她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影中。屏幕变换的光偶尔掠过她的脸,照亮她安静的侧颜,又迅速移开。
带着帽子,尽力遮住自己突兀的发色,朱红茱手里捧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橙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她的目光有些散,屏幕上在播放支离破碎的MV画面,茶几上凌乱的零食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