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含绮只是随便伸出手试探,那些因果就像扎手的荆棘一般缠绕上来,把一切隐秘不可告人的思绪全部告诉了她。
殷含绮手中桃花面上的绣纹微微发着红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姐姐活着。”
殷含绮笑着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她已经死了。”
“那就让季邕死得比我姐姐还痛苦。”
“可以,此事我之后会帮你实现。但在实现此事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殷含绮这样说道。
“与此事有关的我都告诉你了。”
殷含绮托着下巴:“是啊,我知道你也没少往他身上捅刀子,可惜他污糟手段太多,你斗不过他。”
“……你要问什么?”
“你想让我告诉那个人,你是怎么死的吗?”
因果中的关云漪沉默了一会儿:“不必了,她不是我姐姐。”
“那她可能会一直恨你,甚至会觉得,是你导致了你姐姐的死亡。”
“我姐姐也恨我,不差她这一个无关的人。”那声音停顿片刻,“也确实是我害死的姐姐。”
“既如此,我没有别的要问的了。”殷含绮收回手。
“你要如何帮我实现?”
殷含绮笑起来:“你大概不认识我,但你或许听过鬼灯楼?”
“邪修?”
“对,你现在是鬼魂了,妹妹。”门外逐渐响起零散的脚步声,应该是闻越带着关云铮等人过来了,殷含绮收敛起笑意,“鬼魂拥有的力量远超你所想,你可以亲手折磨他,让他——”
生不如死,一如季邕此刻。
殷含绮收起扇子,径自转身离去,把季邕不似人声的惨叫哀嚎远远地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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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过来一个多月的光景,吃的饭菜不是师门菜地里自己种的,就是闻家酒楼的大鱼大肉,关云铮还没吃过像今天这顿这样……朴素但不失风味的饭菜。
虽说她自己做菜可能也差不多是这个风格,但菜色就存在着根本上的不同——归墟哪有鲫鱼啊!
鲫鱼豆腐汤、桂花糖藕都是寻常菜色,但身在归墟时实在是巧厨难为无鱼、桂花之炊,偶尔煮奶茶时让李厨下山找水牛乳已经够折腾了,要是做菜的时候还需要青镜山上没有的食材,还不知道每次下山要折腾多久。
一桌子菜被众人一扫而光,关云铮饱餐一顿,立竿见影地发起饭晕,想要帮忙收拾碗筷时被农户们轻巧拨开:“哪有让主家做事的。”
她只好晕乎乎地去旁边坐着,没坐多久又被独自开朗的闻越拉起来:“走,我们去钓鱼!”
关云铮晕头转向但十分配合,跟着闻越走出去好几步才想起没看到楚悯,又转过身想招呼一声。
“小悯已经跟师兄一起去池塘边了,就差我俩了,快走快走。”闻越拉住她袖子大步朝前走。
她感觉自己晕得厉害,但又探究不出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导致的,每走一步都活像中暑,眼前的颜色全部变成闪着光的色块,在她视线里张牙舞爪。
咚咚。咚咚。
心跳越来越响的声音。
几乎像是心魔引要作乱的征兆。
她不做声地抬手,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额温,摸不出一点异常。
之前两次心魔引作乱眉心都会有点热,皮肤下方还总有什么东西搏动似的,突突地跳。
纯粹发饭晕能晕成这样?关云铮用仅剩的还在运转的脑细胞艰难地思考着。
闻越拉着她走了好一段都没听见她出声,回过头来咋呼:“云崽我跟你说那个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关云铮被他一个急停搞得更晕了,不由得伸手搭住他肩头:“我头晕得厉害……”
闻越吓坏了,因为被关云铮搭着肩膀,身子也不敢动,只脖子往后扭,朝不远处的江却大喊:“师兄!”
关云铮连忙用另一只手摆手:“别喊大师兄,应该没事。”
闻越这么一扭头差点把筋抻着,回过头来仔细看了会儿她眉心,确认没有现出什么不详的红色痕迹后问道:“犯恶心吗?”
“倒是不至于。”关云铮平复下来,两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估计是这几天将隐用多了,多少有些消耗精力。”
闻越听了这话皱眉:“你不就昨日用了吗,还有什么时候用了?”
关云铮自知理亏,声音也弱下去:“方才抽取季邕记忆的时候。”
闻越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曾见你把它拿出来啊。”他话还没说完,身后还没抵达池塘边就被喊住的江却和楚悯半路折返,已经走到了他们身侧,楚悯自然而然地接上话:“想必不用拿出来也能发挥作用。”
关云铮点点头:“这两日我总能听见它转动的声音。”
闻越叹了口气:“一定是因为你方才太想知道……所以才会让那法器无令自动。”
太想知道什么?关云铮昏沉地想,啊,想知道关云漪的死因。
但那其实是非常浮于表面且刻意的思考,毕竟关云漪一身的伤,任谁看了也能把她的死因推测个大概,客观上来讲,还没到动用将隐的程度。并且那时“得知关云漪到底因何而死”是她迫切的冲动,和昨日那些不经意间的潜意识甚至无意识思考,以及电光火石般的灵光一现相比,显得……有些寻常。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觉得将隐的作用是帮她理清思绪,所以总在她思路不清晰和记忆不明确时运转,但抽取季邕记忆时,她分明很清楚自己想要在他的记忆中看到什么,这样也能触发将隐吗?
她还以为将隐是洞察幽微,推演至分明的法器……
它的运转究竟有什么触发条件?
“明日回归墟时去问问师父。”看出关云铮陷入纠结,而她此刻身体状况分明不支持她多思多虑,江却率先下了结论,又宽慰道,“问题总能解决,无需担忧。”
闻越附和:“是啊,不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
关云铮本想嘀咕一句她不是特别担忧也没愁眉苦脸,抬眼时一看才发现楚悯和闻越的眉毛尖都快挂下来了,闻越甚至连嘴角都是往下撇着的。
好吧看来她脸色是真的很不好看,于是只好安抚:“小事小事,估计就像小悯说的一样,将隐需要一些灵气作为运转的条件,用的多了,自然有些力竭。”
楚悯皱着眉:“我还未曾见过这样触发的法器,它运转的原因似乎也没个定数。”之前看了兄长的传信还以为它只是天问的寻常法器,使用者到了一定境界才会以消耗部分灵气为代价进行卜算,结果现在云崽还没筑基就在调用精力回溯了,是父亲对此有所隐瞒,是以兄长得知的此物权能也不完整;还是此物到了云崽手中拥有了别样的权能?
楚悯不高兴时的脸色很有几分吓人,因为不常见到,乍见之下甚至比平时严肃的大师兄和面无表情的任师姐加起来更令人生畏,后面两位还只是会让人下意识反思最近修炼有无懈怠,楚悯的神色则让关云铮在当下就收敛了自己的嘻嘻哈哈,一秒钟内从强撑无事变成了弱柳扶风:“哎哟这法器真是后患无穷,我接下来都不用了。”
三人的脸色这才缓和。
江却甚至伸手拍了拍闻越的肩膀,把自己的便宜师弟拍回神:“走了,不是说要钓鱼?”
闻越点点头跟上,但还在揉着后颈:“哎哟我这脖子……”
关云铮与楚悯走在两位师兄身后,不怎么头晕后忍不住又开始回忆:在抽取季邕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其实她怀疑有过一个瞬间,心魔引的力量在强行冲破师父设下的封印。
因为那时她情绪起伏巨大,在诸多情绪分心的时刻依然能感觉到眉心的皮肤不停地跳动着,仿佛底下的恶种即将爆发而出。
而彼时使她恢复神智清明的,是戴在手腕上的撷光。
那手镯平日里戴着相当趁手,既不会松垮得忽上忽下,也不会紧密地硌着手腕,不遇到意料之外的攻击时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因此存在感也在日渐薄弱。
可偏偏是方才,她感觉到心魔引的冲撞时,那镯子忽而毫无预兆地加紧,明明一直戴在手腕上该沾染些体温,却像是内圈嵌了银针似的,冰凉的质感把她扎得一哆嗦,当场清醒了过来。
关云铮这样想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镯子。
撷光像是有心智一般,在她触碰时微微扩大又缩小,像是在展示自己未被察觉的多样功能。
她无端被这小玩意儿哄高兴了,垂着眼笑了一声。
闻越一脸莫名地回过头:“怎么又笑了?头不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