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悯愣住了:“可……”
章存舒看向月洞门,平静的视线像是能绕过门洞看到另一边的院子:“可哪怕那次他不下山,月儿也会死;哪怕他这几日下了山,嵩华也不会出事。”归墟不是从前的归墟,从前发生过的事也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可步雁山不敢。
被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劈出一道狭长裂痕的,又何止是试心玉。
章存舒收回视线笑了笑:“他小时候可倔了,无论是不是他该担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得十分勤快,如今长成这副模样,大约是我的过错,跟我待在一起久了学坏了。”他又喝了一口茶,“这段时间他心绪浮动,也会影响佩剑,而云崽能与不熄鼎相感应,所以……小悯觉得,此事何解?”
楚悯原本就在顺着章存舒的话思考,听他提问便脱口答道:“是不熄鼎,不,戚前辈知道掌门在担忧自责,所以用此举来叫他放心?”
章存舒故作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小悯果然聪明。”
楚悯心情复杂,实在是没法和章存舒一样笑出来,甚至话都不太想说了。可她转念一想又想到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月洞门,又看向章存舒:“既然掌门佩剑应召而来的声音这边听得见,那我们方才……”
坐在对面的章存舒一副才意识到此事的模样,楚悯看他神色还以为那边真把方才的对话听了去,已经在琢磨要是掌门待会儿过来该如何收场时,听见章存舒说:“方才同你讲音修知识前,我便已经设过屏障了,他们听不见这边的声音。”
虚惊一场的楚悯失语。
这种以为他不靠谱结果靠谱,以为他正经结果说的是胡话的师父真是……辛苦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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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修道之人皆有的境界之分之外,音修还有单独的境界划分,只是传了这些年多少有些变动,广为人所接受的是闻道、化形、合道三种境界,苏修士便是化形。三重境界又对应了三次劫难,破妄、通幽和无相,不过我观音修修炼并无此讲究,大约只是一种说法,实际在音修中少有提及。”章存舒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概念,又说,“就说了我对音修所知甚少,你看看这多像照本宣科。”
他又简单解释了一遍方才提到的几个概念,随后笑称自己实在是黔驴技穷,让楚悯把琴拿出来,打算再大略讲讲琴修。
“你已经用这琴弹过曲子了?”章存舒看了一眼月下逢。
楚悯点点头:“昨夜给云崽弹了支清心……”迟疑几息后她决定说实话,“弹了支安眠曲。”
章存舒并不奇怪她给昨日的关云铮弹奏安眠曲的缘由,而是纳罕:“苏修士给的琴谱?”
楚悯不解:“是,可有何不妥?”
章存舒笑着摆摆手:“自然没什么不妥,我只是惊讶,苏逢雨的琴谱里居然会有安眠曲,给谁弹?总不会是她自己。”
楚悯正打算回答,关云铮不知何时回来了,扶着门吐槽:“师父你好八卦啊。”她在楚悯身边的位置上坐下,随手捞过桌上倒扣着的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大秋天御剑飞行对我的脑袋太不友好了。”
章存舒把茶壶往她面前推了推:“怎么,诸玄飞得太快了,被风吹得疼?”
关云铮点点头:“归墟考虑给弟子做点帽子或者围巾吗,虽然校服里有符咒,但是脑袋露在外头无遮无蔽的,大冬天的可怎么办。”
她回来后在自己院里又练了好一会儿的剑才过来,吹过冷风后又发汗,脑袋忽冷忽热的更难受了。
难受到她噼里啪啦说完一大堆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用词都太过现代了,于是后知后觉地找补道:“额我的意思是……”
章存舒笑眯眯的:“知道了,我会让人去缝制帽子的,以备不时之需。”
关云铮想找补的话被他一句话轻飘飘地堵回来,只好“喔”一声作为回答,又下意识摸了摸手里的茶盏。
只是坏心眼的章存舒显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小徒弟,又问道:“方才说我八卦,什么意思?”
关云铮顿时摸着茶盏顿住,好一会儿才说:“此八卦并非彼八卦……”
章存舒从善如流:“嗯,所以是什么八卦?”
关云铮想了想八卦的意思,默默地把用词委婉了一个度:“就是指探究某事的心理过于强烈。”
章存舒揣着明白装糊涂:“真的?”
关云铮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章存舒没再继续逗她,笑着起身:“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我实在做不了教书育人的事,苏修士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回来了,可别让小悯跟着我学岔了。”
关云铮瞬间扮起乖巧,放下茶盏目送着他跨过月洞门离开了。
楚悯方才一直没打断师徒二人的谈话,此刻才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发生何事?”
关云铮提起方才就觉得很荒谬,忍不住转过身拉着楚悯,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不久前的经历全倒了个干净。
楚悯在心里吁了一口气,看来章先生说的没错,此事并无风险,云崽也好好的。
虽然此事她已了解过一个大概,但细节处概不知晓,所以依旧听得津津有味,中途还忍不住插话问道:“那矿石大概是什么样子?”
关云铮努力想了想,那矿石长得和她过去在教科书上看到的常见类别都不太一样,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索性放弃:“掌门拿矿石下山给诸玄修补剑柄了,等他回来大概会有些残余的碎屑,不如到时去要来瞧瞧?”
楚悯点点头,又笑着压低声音问道:“所以八卦究竟是何意?”
关云铮配合着放轻声音,开口前还故作谨慎地环视一圈,确认章存舒早就没影了之后才说:“形容此人尤擅搬弄是非。”
楚悯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方才真是这个意思?”
关云铮求生欲极强地摇摇头:“这个词在我这里贬义不足,大概能算个不褒不贬吧。”她想到方才让自己说出这个词的契机,解释道,“虽然我一直觉得苏修士喜欢蒲先生,但是也就是私下里这么说说,不看到她们二人待在一起时的言行举止,一般不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师父方才看到琴谱里有安眠曲就提及此事,我就觉得,好像有些,嗯,八卦。”
楚悯了然地笑起来:“所以你是觉得,章先生有些……”
关云铮伸出一根食指,神情严肃:“过度解读。”
“噗。”楚悯被她的表情逗笑。
关云铮放下手,瞬间切换回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不过真相是我不好意思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觉得师父分析得有些道理。”
楚悯若有所思:“你也觉得安眠曲会在琴谱里,是因为蒲先生吗?”
关云铮其实也觉得自己过度解读,但嗑CP主张的就是一个妄加揣测和大胆推敲,于是继续小声分析道:“因为琴谱上原本就有的其实是清心曲对吧?”
方才楚悯把月下逢拿出来时就把苏逢雨给的琴谱也放在了桌上,此时便配合着把琴谱翻到清心曲所在,摊开放在两人面前。
关云铮方才还只是大胆猜测,待看清楚琴谱上的字迹后立刻双眼发亮地指着琴谱说:“你看,这是苏修士后来添上去的,琴谱上原本没有安眠曲。”
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是后来出现了什么情况,让她发现单纯的清心曲没有那么好用,或者不是她想要的效用,于是安眠曲的琴谱就被她增添上去了。”
楚悯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质疑:“或许也可以是她自己需要这种效用的曲子?而且也可能不是弹给蒲先生。”虽然给自己弹安眠曲确实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解释。
关云铮立马兴致勃勃地抬起手指向她,楚悯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就听关云铮说:“你看我就说师父他很八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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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人一夜能跨越多远的距离?
苍韫桢看了眼面前的人,觉得蒲飞鸢应该是当下最想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人。
苏逢雨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神色恹恹,显然是不大高兴。
她忽然出现在殿内,苍韫桢周围的宫人都吓了一跳,胆子小些的几乎就要扯开嗓子喊“有刺客”了,被苍韫桢随意摆手的动作打断,瞬间收敛住自己惊慌的神色与即将脱口的惊呼,静悄悄地退出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