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韫桢坐在书桌后没动,照样看自己的折子,把正在源源不断往外散发怨气的苏逢雨当不存在。
“柳卿知呢?”片刻之后,苏逢雨先开口了。
苍韫桢头也没抬:“在南方安置流民。”
虽然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苏逢雨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但单从脸上看还是不大能看出来的,因为此人脸上向来是这副所有人都欠她的不耐烦神情,原本倒有个人能让她有好脸色,可惜现下让她闷闷不乐的便是那人。
“她要在南方待多久?”苏逢雨又问道。
苍韫桢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她:“怎么,开始关心朝堂事务了?”
苏逢雨懒得搭理她的调侃,只自顾自又问道:“她同你报备行程了?”
苍韫桢搁下笔,对她的来意了然于心:“你去过归墟了?”
苏逢雨那张脸上顿时不加掩饰地浮现出更大的怒气:“你果然也知道。”
她低笑了一声,但转瞬之间那点笑意和脸上的怒气一起消失在了接下来的话音里:“谁都知道,除了我。”
苍韫桢笑着叹了口气:“钻什么牛角尖呢,你怎么不问问仙盟那些人知道吗?怎么就谁都知道了。”蒲飞鸢要是知道苏逢雨这么说,估计会大喊冤枉吧。
苏逢雨不说话了,但看神色并未被苍韫桢说服,依旧揣着满肚子的不高兴。
苍韫桢把折子收到一边,看了一眼苏逢雨的状态,又拿过一边的纸笔开始写信,期间还不忘抬头宽慰:“你不问她,又如何能知道?”
“我问她,归墟兴许就得立马换个武器先生了。”苏逢雨的话里不乏讽刺,在“先生”二字上更是加重了语气。
苍韫桢动笔飞快,嘴上还能继续搭话:“她躲着你?”
苏逢雨没搭腔,显然是被说中了。
苍韫桢简直想笑,认识这些年来还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关心则乱一词果然诚不她欺:“你确信不是巧合?有时候大概只是你想多了,总要等等她。”
毕竟蒲飞鸢那性格……容易媚眼抛给瞎子看。
苏逢雨实在不想再多说,朝苍韫桢伸手:“茶呢,我气得肝疼。”
苍韫桢示意她自己倒:“要不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膳房上的茶正好是护肝茶。”
苏逢雨起身倒了一杯,一口干了。
苍韫桢则趁她倒茶的工夫把写完的信飞快丢进灯罩里烧了。
快来个能治这祖宗的人吧,她也要顶不住了。
****
昨日从山下农庄带来的鱼还在水里养着,关云铮练了半个上午的剑又唠了小半个上午的嗑,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被消化干净了,撸了袖子蹲在几条鱼面前,思考着该怎么做合适。
楚悯蹲在她旁边,难得有她一无所知的东西,因此十分好奇,指了这条又指那条地问都是些什么鱼。
关云铮指给她看:“这条是鲫鱼,个头最小,虽然我不主张喝汤但是炖汤最合适;这条是草鱼,就切块红烧吧;这两条是鲤鱼,师父在的话,要不做个糖醋?”
楚悯对吃食没有太多要求,关云铮一边说她一边点头,表示自己都能接受。
关云铮被她连连点头的动作逗笑了,虽然知道楚悯很可能并不介意做法但还是问道:“你更想吃哪种?”
闻越在两人身后蹲下:“不能都做吗?”
关云铮表面笑眯眯实则咬牙切齿地转过头问他:“你能找到李厨我就都做。”
闻越不明所以:“找李厨做什么?”
关云铮叹了口气,眼里的光都快消失了:“我的精力只够我处理一条鱼,你要是找到李厨帮我杀鱼……”
闻越瞬间弹射起来:“好!我去找!”
关云铮看着他飞奔出门,由衷感慨道:“真有活力啊。”
总之行踪不定的李演还真被闻越找回来了。
经历过漫长的杀鱼刮鳞,切块洗净等一系列步骤,关云铮把菜端上桌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两条手臂已经离家出走了。
她颓然地在位置上坐了会儿,看向盛饭回来的章存舒:“师父,同窗们打了两日的铁能歇一日,我拿了一中午的锅能不能也歇一日?”
章存舒挑眉:“这我可做不了主,不如问问你掌门师叔?”
关云铮又看向刚修补完剑柄回来的步雁山。
步雁山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我和两位先生还没完全商量好日后的教习计划,明日本也是休息。再者,苏修士还没回来,小悯的课业也尚未安排妥当,你就安心休息吧。”
关云铮顿时生龙活虎并且义愤填膺:“师父!你又诓我!”
章存舒正一筷又一筷地吃糖醋鱼:“怎么会,我虽然知情,但我确实做不了主啊。”
连映夹了一筷子草鱼放进关云铮碗里:“师父他总这样,别跟他计较。”
关云铮轻而易举地被师姐哄好,捧着碗认真吃饭了。
****
既然明日也是休息,那饭后就可以暂时偷个懒,懈怠一会儿,关云铮拉着楚悯满归墟地逛,边逛边说些漫无边际的话题。
“你说那个灵兽派的叶泯,他这次要是真的来了,会将那条帮过你的巨蚺也带着吗?”关云铮问道。
楚悯想象了一下,觉得稍微有些无福消受:“要是带着,估计也只能放在灵笼里吧,灵兽受得了长时间待在灵笼里吗?”
关云铮皱了皱脸:“那估计是不会带了,那他的武器是什么?鞭子?”
楚悯也不大能确定:“大概是?也没准是个音修。”毕竟灵兽派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了音修之道,那日相处虽未见得叶泯的乐器,但他究竟是不是音修还无法确定。
关云铮思维跳脱,上一秒还在聊新同窗,下一秒就跳到别的人身上了:“你说蒲先生教的过来这么多学生吗?应当有不少人选中的武器并非是剑吧?”
楚悯点点头:“不过剑修之所以受到仙盟推崇,便是因为可从他们的技法中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蒲先生应该还是会先教以剑为武器的一些招式和身法,待我们巩固之后再单独教某些武器特别、需要灵活变通的同窗。”
“忙得过来吗?”关云铮听得忍不住皱眉,听起来就很焦头烂额。
楚悯也答不上这个问题,想了想才说:“我相信归墟会安排好的,不会让蒲先生累着。”
也是。毕竟是学生累着了能直接歇两天的地方,换作21世纪有这样好的学校,学生应该已经高兴疯了。
这么一想,高中时候至少要学六门课,大学更是有一年专业课就有八门,两相对比之下,修仙已经显得格外舒坦……个屁。
又在忍不住对比痛苦了啊关云铮,她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想。
“不过这大概也是这些年来邪修壮大得格外迅速的原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看得到尽头的捷径和一眼望不到出路的荆棘丛之间,选择荆棘丛吧。”楚悯忽然这样说道。
虽然看过不少修仙文,但邪修毕竟从来不是这类小说的主角,不同文中的邪修也各有不同,更别说她此刻正身处真正的修仙世界,因此关云铮还是问道:“捷径……究竟有多捷径?”
楚悯对邪修的了解也不多,但天问作为镇守一方的仙门,在管辖境内抓到的邪修数不胜数,因此对他们的手段也算是有所耳闻:“比如邪修中的丹修,他们用活人气血炼制的丹药可分为三种境界,用普通人炼制的可以帮助突破筑基,用修道者的则能跃升至金丹,至于更高修为的……目前没有过,但想必会得到更强大的进益。”
关云铮已经听呆了,只觉此事同吃人也没什么区别:“那其他的邪修呢?”
楚悯皱着眉头:“至于这几年用精魂修炼的邪修,他们其实更接近于鬼修,因为跟魂灵接触的时间久了,身上的活人气息会逐渐被死气压制,这样一来,他们身上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不清,会更容易靠近冥界,也就会接触到更多的魂灵。大约是身上像鬼的那部分越多,修为便越强。”
关云铮简直听得毛骨悚然。
抛弃了作为人的那部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修为……
“那邪修突破会有天劫吗?”关云铮又问道。
楚悯对这一件事倒是比较清楚:“不会,但是容易走火入魔。”她绕过一处树丛,“走火入魔乍听起来似乎对身体无害,甚至还能从邪修变成修为更强的魔修,但走火入魔的邪修无一例外会在运功时爆体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