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铮转过身来,平静道:“你不也在?”
对话刚一开始就被噎了一下,赵乾达顿时想起教习之初被关云铮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骂的场景,脸上的情绪几经变换,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不服有余,耻辱不足”的表情上。
关云铮看懂了他的神色,并单方面把此人评价为人菜瘾大,被骂有瘾。
“你们在练习术法?”赵乾达又问道。
关云铮懒得多做解释,只点了点头。
赵乾达像是不满她的回复如此简单敷衍,又问:“此次下山寻武器,你们是哪日回来的?”
这么爱问,待会儿得到了答案又要不高兴,也是挺让人捉摸不透的。
关云铮和楚悯对视一眼,确认过彼此的眼神后,她答道:“第一日。”
“怎可能!那你们的武器呢?”赵乾达显然是不信,猛地朝两人靠近了一步。
摇羽被关云铮放在院子桌上了,月下逢倒是一直被楚悯随着带着放在乾坤袋里,但此事与她们是否带着武器没什么关系,关云铮没有摇羽还有撷光和将隐,只是赵乾达此人对她们的看法对她们而言实在太无关紧要,没必要为了向他证明而徒添麻烦。
关云铮和楚悯配合着退了一步:“自是没有赵兄的武器来得威风凛凛,也就不便拿出来了。”
赵乾达眉头皱得很紧,关云铮的武器他倒是不那么在意,但楚悯若是找到了比他手上这把剑更好的武器……那他岂非又要被压过一头。
他单方面与两人僵持着,实际上关云铮却在想赵乾达虽为天问弟子,却实在没什么身份上的归属和认同感,她也算和天问有过接触了,怎么没有哪怕一个人问起过赵乾达在归墟过得如何。
难道是旁支?
思及此,她下意识看了楚悯一眼。
赵乾达还以为二人要有什么动作,立时顺着关云铮的视线看向楚悯。
楚悯正站得无聊在发呆,忽然被两种视线盯上,回过神来就看见关云铮正好收回目光,而另一丛视线还扎在自己身上。
她懒得把月下逢拿出来,故而也敷衍道:“不是寻常武器,比不过你。”
赵乾达的佩剑就挂在腰间,光是剑鞘看着就十分讲究,花里胡哨又肃杀气十足,看着很是唬人。
关云铮心不在焉,打量过一眼后便收回视线,心想再唬人也没有她剑里那位一百多岁的剑灵来得唬人。
楚悯见赵乾达半晌没个动静,逐渐也懒得再同他搭话,索性直接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谁料赵乾达吃错药似的,忽然拿着腰间的剑指向二人,话则冲着关云铮:“那你呢?你的武器呢?敢不敢拿出来与我比一比?”
关云铮和楚悯又齐齐叹了口气。
有些人的自尊心是种很古怪的东西,他们不想着多努力进步,让别人不敢践踏自己的自尊心,也不想着提高自己的忍受极限,忍耐别人的践踏,总是处在一个能力不尴不尬的境界时,大谈特谈自己的自尊心。
关云铮一度也有过这样的时期,但现今她已经释怀,人总得面对自己的平庸,世上那么多人总不可能全都出类拔萃。
但赵乾达此人实在是人如其名,看着十分欠打。故而关云铮此番也不打算随便放过他,转念一想,索性抬起手念了一句剑诀:“剑来!”
“噌”一声,赵乾达手中的剑连剑带鞘到关云铮手里来了。
对面的赵乾达完全呆住了。
关云铮挑眉,发觉这招还挺管用,没让她丢脸,满意地把剑又抛回赵乾达怀里,跟楚悯一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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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当初起名时想到的缺德谐音终于登场了[墨镜]
求点营养液[让我康康]
第78章
关云铮偶尔会反思自己某些时候的言行举止, 比如此刻,用“剑来”把赵乾达新找到的宝贝佩剑召来自己手里,是不是多少有些仗势欺人了。
但学医之后她的精神状态日渐美丽, 经常会陷入“反思→内耗→快速脱离反思→甚至外耗他人”的模式, 所以这点反思的心理只冒出了一个短暂的苗头,就被她心不在焉地掐灭了。
有什么好反思的, 又不是她挑的事。
主动挑起事端的人应该清楚自己需要对霸凌行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再说了她只是召来, 很快就还给赵乾达了,既没对他的佩剑做出什么刻薄的点评,也没对这件事下什么伤人的结论,自我评价很有道德了。
关云铮飞快结束了既不每日也没有三省吾身的反思环节,对楚悯说:“其实昨夜我没能完全睡安稳。”
插科打诨后忽然袒露心声是关云铮一贯以来的安全牌行为,前面欢快的氛围能稍微兜住后面话题或许存在的严重性, 让整个对话显得不那么的……令人不虞。不过她也得承认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安全牌,因为后续话题实在沉重的话, 前面再欢脱也是兜不住的,气氛只会直转而下。
可惜她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因为她早上分明还对小悯说昨夜睡得很好, 此刻说什么恐怕都掩盖不了早上没说实话的事实。
撒谎这事可大可小,关云铮无意粉饰太平说自己当时是善意的谎言,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在这件事上撒谎其实不是那么的有必要, 只是她当时觉得撒谎是更利己利他的选择。
总之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 她此刻坦言道:“可能压着胸口了,没压着大概会睡得好一些。”
楚悯眨了眨眼睛:“醒来之后呢?”
关云铮一愣,没想到小悯不仅不计较她早上没说实话,跟上话题的速度还这么快。
楚悯看她神情,笑了一下又说:“你难道不是要同我说昨夜醒来后发生的事吗?是我会错意了?”
好吧, 瞒不住一点。
关云铮放弃辩解和挣扎:“昨夜突发奇想,跟摇羽又去了一次剑冢。”
楚悯若有所思:“然后你们聊了什么?”
“现在想来,似乎什么也没聊,也就是问了问当初操纵着瀑布水流呸人的是不是它。”关云铮回忆着说。
楚悯失笑:“真是它?”
关云铮点点头:“还说了些它曾经主人的事,但它说的也不多,只大概从中得知,摇羽现今大约有一百多岁了。”
诶?一百多岁?
她忽然想起些什么,又看向楚悯:“你还记得褚先生曾在教习之初说过,七十多年前有位修士突破大乘飞升之事吗?”
楚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何忽然说起此事,但还是接话道:“记得。”
关云铮不知想到什么,皱起眉头:“昨日摇羽问我,这些年仙门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我只记得这一件,就同它说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摇羽或许认识这位修士?只是年岁久了,它也不记得了?”
两人边走边说,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楚悯走在她身侧:“或许,若是摇羽当真如它所说,已经一百多岁的话。”
她看向关云铮:“你难道……想用将隐回溯摇羽的记忆?”
关云铮回过神来,花了几秒反应了一下楚悯方才说的话,摆摆手说:“我倒还没想到这,不过摇羽作为剑灵,若是当真要回溯它的记忆,想必要耗费不少精力吧?”她心有余悸似的嘟哝了一句,“可别回溯完就昏睡了,那可太耽误事了。”
看她对使用将隐回溯一事不再闭口不谈,楚悯也暂时收起了从收到父亲回信时起便一直悬在心里的忧虑,但忽而又想起什么,刚舒展开的眉头很快又蹙起来:“你今日天亮前去了剑冢,昨日我们又去了来去峰不熄鼎近旁,心魔引……竟一刻不曾动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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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引这东西有点像智齿,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不知道哪天会发病。
像个不定时也不确定会不会炸的炸弹存在于她的识海,她体内或是灵魂中空无一物的某个角落,先于所有其他有意义的东西,成为了那里的原住民。
这事其实有点令人恼火,换做以前的关云铮估计早私底下炸了好几回了,但现在不知道是修仙修得人清心寡欲了,还是被师门众人保护得太好了,觉得心魔引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的心情居然还挺平静的。
当然她也不能否认,在小悯问出那个问题,而她意识到一天内两次去往灵气充溢之地,心魔引却都没有作乱时,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惊慌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大概就是“孩子静悄悄,指定在作妖”吧。
平时见缝插针作乱的东西,放着大好的机会居然没折磨她,总觉得这玩意儿在酝酿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