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第二剑,正如蒲飞鸢所说, 若是有心之人执意追击,她是决计不可能躲过这一剑的, 蒲飞鸢作为教习先生固然没有穷追不舍的必要, 但这也正说明了她的第二剑同样没有使出几分力。
所以蒲先生一定是放海了。
至于是死海还是地中海,印度洋抑或太平洋,那还有待商榷, 她道行太浅, 尚且看不出究竟放了多大面积,在道过谢后便揉着手腕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上前接剑的人到现在也还不到半数,回来的多数又都身心受创,故而没什么人有余力注意他人的状况,都在休息的同时与自己并不熟稔的武器磨合。
关云铮拿着摇羽回来, 谭一筠对她安抚地笑笑:“关姑娘不必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依我看这只是蒲先生让大家从惫懒中迅速调整回来的办法,并非是日后上课的难度。”
倒也有剑修是在日复一日的挨打中成长起来的,只是这种模式显然不适合这些初入仙门的弟子,总和差距过大的先生较量,容易消磨他们的信心。
关云铮倒不担心日后的武器课,非要说担心,大概还是日后褚先生的课更令她头痛一些。
武器课的进行是否顺利依托于这具身体,不同于主要依靠大脑的符咒课。
原身的身体强度比她那残破的身体高上许多,但智力和记忆力这两样东西,脱胎于她自己的灵魂,生也带来死也带去,偶尔还会因为大学时候疏于动脑,让她尝尽接受新知识的苦。
总之对比起来,武器课算得上简单粗暴,多锻炼多打,总能好一些,她并不十分担心。
再说了,武器课本来便算不得简单,就算日后都是这样的强度,大家也都是一起受苦,担心也没用。
她看向谭一筠:“谭兄,可需借你佩剑一用?”
趁摇羽说不了话没法抗议先借出去再说。
谁料谭一筠摇了摇头:“多谢关姑娘,我自有对策。”
看他没什么勉强之意,关云铮不再多说,把摇羽收回剑鞘,站在一边郁闷地继续揉手腕。
蒲飞鸢大约是按着什么顺序点的名字,喊到谭一筠时多数人已经都被磋磨了一遍,最初的那一批人也早就缓过了劲,勾勾搭搭地站在一起,观看余下的同窗被蒲先生按在地上摩擦。
关云铮站累了,早就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坐下了,坐下后才发现叶泯就在离自己不远处,不知何时也坐下了,但手边也无佩剑。
偌大归墟中,不是剑修的没有几个,这一来教习就来了俩,足见人还是得多出去看看,不然她还真要以为这世上只有剑修了。如今看来不过是传统热门专业,吸引人往天坑里跳。
挺好,上辈子跳医学坑,这辈子跳剑修坑,越活越倒退。
关云铮收回视线,看向已经走到蒲飞鸢面前的谭一筠。
他姿态相当悠闲,一手拿着合上的折扇敲打着另一手的掌心,闲庭信步得像是晴空万里出门秋游,根本看不出是送上门挨打的。
关云铮正打算伸长脖子看看他接下来会不会被迫变脸,只见那些围观的同窗走了几步,将她视线挡了个彻底。
啧。生平第一次想吃瓜,居然没吃到。
而在被人群隔绝的另一边——
蒲飞鸢的剑招毫无预兆地迫近,几乎快出了残影。
谭一筠迅捷之间一抖手腕,折扇“唰”的一声完全展开,只见那煞白的剑光顿时消失,像被那折扇吸进了扇面里。
蒲飞鸢挑起眉,似乎正要说话,见眼前此人再度一抖手腕,将折扇快速调转,刚才对着蒲飞鸢的那一面赫然转到了他自己面前。
而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剑光瞬间从转向蒲飞鸢的那一面扇面中冲撞而出!
蒲飞鸢面色丝毫未变,刹那间已抬起手弹开这一剑的攻势,笑道:“好阵法。”
谭一筠再度一抖手腕,把折扇收了起来,作揖道:“学生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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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铮难得想凑一次热闹,但懒症又犯了,哪怕心里十分好奇也还是没从地上站起来,故而她只知道谭一筠回来时神色与去时一样轻松,身后还追着许多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起先看他神色自如,关云铮还以为蒲飞鸢习惯性放水了,等到谭一筠走过来,她直观地撞上那些或是羡慕佩服或是疑虑警惕的视线,顿时怀疑起了自己的猜测。
难道方才蒲飞鸢不仅没有放水,攻势还被谭一筠轻松化解了?
她看向谭一筠的目光顿时带上几分钦佩。
谭一筠恍若未觉,走到关云铮身边时还低头问道:“那边有位同窗似乎在看这边,关姑娘认识吗?”
关云铮越过他往他所说的“那边”看了眼,正好撞上叶泯仓促收回视线,虽然对他的行为感到一头雾水,但她还是答道:“认识。”
谭一筠露出了然的神色:“那他想必是有什么话想对关姑娘说?”
能有什么话需要对她说的?为昨日之事道歉?
那她确实是被那蛇吓得不轻。
不过叶泯此人……总感觉有些不太靠谱,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想着昨日的事,难道不该紧张待会儿要去扛蒲飞鸢一剑吗?
此事岂不更重要?
该不会他和谭一筠一样,哪怕没有配剑,都有对这一剑应对自如的底气?
合着就她是菜鸟?
关云铮险些被自己的猜测搞崩了心态,差点忘了回答谭一筠的问题,但回过神来又意识到叶泯此事其实不那么方便对人言,于是含糊道:“我也不甚清楚,不如等散课后问问他。”
谭一筠听出她的含糊其辞,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到了这会儿关云铮才看出,蒲飞鸢大概是按照来归墟接受教习的顺序喊人的,因为她发现排在谭一筠之后上前的人都很脸生,除了叶泯没一个是认识的。
她甚至连这批人是何时抵达归墟的都不知道。
思及此,关云铮不由得皱起眉头,想起之前在师门中讨论过的,有多少弟子会是仙盟派来的眼线一事。
仙盟之于修仙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原本她从归墟对待严骛的态度推断出,仙盟大概是由一群官不大官瘾很大的人组成,所以才总忍不住对仙门内部事务横插手脚。
这样的推断建立于两个基础上,一是归墟在仙门中具备代表性,二是归墟对待仙盟的态度与对待他人不同。
但她总觉得这两个基础都不太能成立。
虽说她到现在也就去过半日天问,其他门派几乎不曾接触过,可归墟的随性而为是不需要对比就能感受出来的,换做其他仙门恐怕都不会像归墟这样气氛松散,除了教习时态度严谨,其他事情上向来都管得不严,抓大放小。
至于对待仙盟的态度……归墟似乎也没怎么“对待”仙盟,非要说态度的话,大概秉承了一贯的处事风格,来了就随便招待一番,要走就不送了。
好吧这也挺有态度的了,估计够严骛回仙盟后蛐蛐归墟好几回。
至于朝廷,与仙盟自然也有联系,严骛来归墟考察时,柳相也勉强能算是陪同,朝廷又是如何看待仙盟的?
从苍韫桢用“姓严的”称呼严骛这一点来看,至少当今皇帝是不太待见仙盟中人的,但朝廷中其他人呢?跟她是一条心吗?
“想什么呢?”蒲飞鸢的声音忽然响起。
关云铮吓了一跳,骤然回神想要开口,差点把舌头咬了。
“磋磨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自行练剑,我过来看看。方才手腕错着筋了吧?”蒲飞鸢低头看她右手。
虽然同蒲飞鸢算是熟稔,但总不好让先生站着,自己反倒坐着,关云铮赶紧站起身,又因着没必要在懂行的人面前装没事,她点点头答道:“稍微有些扭着了,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蒲飞鸢顺势收回视线:“回去抹点你师伯给的药,估计明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您怎么知道我有师伯给的药?”差点以为蒲先生是掌门变的了。
蒲飞鸢笑着叹了口气:“我同你师父刚认识的时候,凌风起就一直是这样的做派,即便如今几乎不说话了,想来药还是会照常给的。”她又习惯性调侃了关云铮一句,“再说了,你每日过得这么跌宕起伏,可不得给你备着点药?”
关云铮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方才那位……叶泯,接住您的剑招了吗?”
蒲飞鸢点点头:“他有柄短鞭,用鞭子接的。”
短的?
她怎么记得小悯说过,当时叶泯用的鞭子分明是细长的软鞭,怎么变成短鞭了?
蒲飞鸢看她不接话,了然道:“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