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件事关云铮就来气, 没好气地问:“你怎么能精准无误地停在我脸的上方?能感觉到?”
要是摇羽像她那时在霰照里一样,能够看见外界……以后再也不随手把剑带回房了,就让它待在外面石桌上自生自灭吧。
摇羽又悄悄窜上来一截:“你能操控灵气之后, 我就能感觉到你的位置了。”
鉴于以前尚未引气入体时她便召过摇羽, 话赶话地说到这,她干脆把旧事也拿出来一起分析:“第二次下山被季邕绑走,那时我尚未引气入体,你又是怎么精准落在我身边的?”
摇羽险些没回想起来。虽说此事才过去不久,但每日跟着关云铮过的日子太过跌宕, 它总有种已经从剑冢离开了大半年的错觉。
它回忆着说:“那时是听声辩位,看不清你的人形;现今你周身有灵气,剑灵对灵气素来感应敏锐,自然能精准无误。”
它还挺嘚瑟。
关云铮叹了口气,释怀了:“以后别大早上悬在我面前。”
摇羽不大情愿似的应了声,又说道:“你当真想不起来昨夜梦见了什么?”
练武场已近在眼前,关云铮下意识收敛说话的音量:“你究竟感应到什么了,难得见你抓着什么不放。”
摇羽却忽的像被下了哑药,没动静了。
关云铮正要低头去看,叶泯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来:“关姑娘,前日之事……是我疏忽,吓着你了,深感抱歉。”
摇羽还在剑鞘外,估计是看外人来了不打算说话了,关云铮干脆从腰间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叶泯长了一张刻板印象中算不上乖巧懂事的脸,哪怕此刻确乎是诚心道歉,眉毛眼尾嘴角无一不是耷拉着的,那张脸也显出一种无心也能闯出祸的朝气来。
关云铮向来对男性群体有些轻微脸盲,评价长相时总会更着重形容气质。但气质这东西犹如“氛围感”一样虚无缥缈,对应的形容词也大多抽象,但如果非要让她找一个词来形容眼前这位的话……
她觉得穿越前那两年流行的“男高”还挺合适的。当然了,“男高”一词流行起来时有多脱离现实生活,大家心知肚明,什么盛夏蝉鸣,什么汽水白衬衫,什么清爽……
总之叶泯的形象还算是接近这一类悬浮的“男高”,朝气蓬勃的同时很能惹事,清澈的同时带着点不那么冒犯人的笨拙。
非要比的话,大概能比大学里的某些男同学好多了,关云铮勉强能心平气和地和他对上几句话。
不过这么一张一看就很会闯祸的脸,现下如此诚恳地向人道歉……她总觉得怪喜感的,有种叶泯其实不是自愿而是被胁迫的感觉。
她随口说道:“只是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灵兽,但它也没对我做什么,再说了,你不是都把它妥善安置了吗,不必同我道歉了。”
毕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那蛇虽然庞大但态度很友好,她自己胆子太小见识太少也是她受惊的一部分原因。
叶泯叹了口气,同她道谢,忽而又想到什么,问道:“楚姑娘不参与武器课吗?”
关云铮疑惑看他:“她不是在你门派得到的新生乐器?日后武器课的时间她学琴。”
她回答完忍不住腹诽:看着挺开朗活泼一小伙子,不会是个傻的吧?
叶泯后知后觉似的点了点头:“也对,险些忘了。”
蒲飞鸢还没到,关云铮顺势多说了两句:“我听小悯说,你在灵兽派时甚至出言呛了那位秦长老几句,怎么如今到了归墟,反倒老实起来了?”
难道他是窝里横,离开门派后就怂?她原本还期待着叶泯怼一怼那欠打哥呢。
叶泯回答时的声音很有几分沮丧:“抵达归墟之前,我哥再三叮嘱过我,要守规矩。”
关云铮的嘴毒属性在面对不熟的人时堪称满分发挥,她疑惑地看了叶泯一眼 问道:“你兄长难道不曾让你别把那灵兽带入归墟?”
叶泯哑口无言。
关云铮摊开手:“你看,连这样的叮嘱你都没听,还扮什么乖巧懂事,不也很累吗。”
叶泯尚未从别人口中听过这样的歪理,下意识想要辩解,却又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丧气地垂下脑袋。
关云铮看他垂头丧气的,正想说点什么弥补方才太过直白的话语,就见叶泯袖中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光芒透过袖子的布料折射出来。
她伸手指了指,把仍处在沮丧中的叶泯从情绪里叫出来:“你的袖子……”
叶泯低头看了眼,顿时大惊失色:“完了完了完了,我哥一定是收到消息,知道灵犀在青镜山走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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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一筠抵达练武场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叶泯惊慌失措地从袖中拿出一枚像传音符一般的物件,捧在手心里抛也不是、听也不是,都快急得在原地打转了。而关云铮正站在他身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手中的物件。
子不语在谭一筠身侧悬浮着,此情此景之下,向着谭一筠的那面上忽然浮现出几个墨色的字:“传音符?”
谭一筠摇了摇头:“应当不是。若只是寻常传音符,他何至于这般惊慌?”
子不语上的墨字褪去,瞬息之后又出现了几个新的:“闯祸。”
谭一筠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捞过子不语合上,走向那二人。
与此同时,叶泯手中的传音符又开始闪光,像是在做最后的警告。
关云铮看热闹不嫌事大,无端觉得此刻的传音符无论是在功能上,还是在对人施加的心理作用上,都无比接近于某个神秘西方叫做吼叫信的魔法产物。
于是她稍微退远了些,又忍不住问道:“若是你一直不听里面的话,它会如何?”会像吼叫信一样爆炸后依旧把里面的内容大喊出来吗?
练武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叶泯手中的传音符当真像吼叫信一样,他兄长又气狠了的话……
关云铮又退远了一步,神情无比诚恳:“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听一听,如果你不想被越来越多的同窗得知你闯了祸的话。”
叶泯自然也清楚这一点,神情视死如归般,将那传音符的禁制解开了。
里头瞬间传来一声虎啸,关云铮当场被吓得抖了抖。
周边的同窗显然也听见了这声巨响,顿时神色惊疑不定地往这边看过来。
谭一筠十分体贴地上前,将手中的子不语展开,只见那扇面上光华流转,看起来似乎是又开启了一个术阵。
关云铮不由得侧过脸看他,却见他回避似的走到了旁边,只剩那把叫做子不语的折扇悬浮在叶泯身侧。
阻挡声音的术阵?
那声虎啸过后好一阵,传音符里才传来人声:“叶泯,你能耐了是吧?”
关云铮默默思考,自己这时候才打算走到子不语隔绝的范围之外,是不是也不太合时宜。毕竟听都听了,此刻才知道回避好像有点装了。
但她还是打算给叶泯留点面子,于是沉默着往谭一筠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
只是那由子不语隔开的范围实在是难以捉摸,她都走远这些距离了,依旧能听见叶泯兄长那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让你别把灵犀带过去?是不是让你路上注意灵笼的稳固情况?是不是让你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传信回来?”
关云铮被这连续的三个排比句问得无端胆寒,又听见那边的接着说道:“若不是父亲察觉不对,传信给章先生,我怕是到此刻都无从得知你闯了多大的祸吧?”
唔,按照师父的习惯,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才对。关云铮这样想着。
果不其然,她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听见传音符那边说:“还是父亲发现灵犀不在派中,带着结论去问的章先生,不然看章先生的意思,怕是还要替你隐瞒。你好大的能耐啊,叶泯。”
叶泯兄长恐怖如斯。
不管关云铮想不想听墙根都已经听到这里了,她干脆坦荡地接着想:最开始那声虎啸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泯的兄长制作传音符时,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每句话都给了关云铮正在思考的问题一个答案,只听他在那边说道:“若是日后让我得知你在归墟又闯出祸的话,我就把你丢进鹧鸪山的野林里喂猛虎。”
关云铮恐惧地吞咽了一下,想到小悯那日从灵兽派回来时叙述的经历,为日后的叶泯捏了一把汗。
一直保持沉默的摇羽都忍不住幽幽开口:“这是亲哥吗?”
传音符彻底寂静下来,在叶泯的手中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符纸,叶泯松了一口气,把符纸塞进腰间的乾坤袋里,又抬头看了眼悬在他身侧的折扇。
蒲飞鸢终于抵达练武场,谭一筠也从别处走了回来,子不语从叶泯身侧飘回他身边,被他随手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