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印象……翠屏山离这路途遥远,这位小师父,你为何孤身来到此地?”第三人问道。
谭一筠总觉得自己如今似乎并不在翠屏山,但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修习, 干脆不再折磨自己,把此事先搁置一边,反问道:“不知此处是……?”
最先发问那人的眼神更古怪了,好一会儿才说:“此处是江县。”
江县?似乎也在哪里听过……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身后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谭兄。”
那三个过路人见他来了同伴,彼此对视一眼,重新与他擦身而过了。
听见呼唤的谭一筠转过身,看见来人的瞬间,像是有人刻意提醒一般,忽然想起了来人的姓名:“楚姑娘。”
楚悯点了点头:“见到云铮和叶泯了吗?”
谭一筠皱起眉,正要脱口一句“这二人是谁”,话到嘴边却诡异地拐了个弯:“尚未见到。”
对啊,他分明是认识云铮和叶泯的,方才怎么好像全然没听过这两个人名似的……
楚悯像是看出他在想些什么,直截了当道:“此处有异常,但卦象不明,无法探知更具体的消息,只能先找到他们,再做打算。”
谭一筠跟上她匆忙的脚步,没忘了提起方才自己获得的消息:“之前那过路人说,此处是江县,楚姑娘,此地可有何特别之处?”
“我只知道此地正处于灾后重建,而刚建起的窝棚已经被有心之人一把火烧毁了。”楚悯边走边说,左手掌心的卦阵一直在运转着。
与楚悯会合后谭一筠便松开了手,子不语没了束缚,再次展开扇面,悬浮在谭一筠的周围,听见楚悯的话,扇面上再度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墨迹。
这次谭一筠没能错过这动静,但他专心盯着扇面半晌,只见那些墨迹始终处在忽隐忽现的状态,没法看清楚究竟是哪些字。
楚悯回头看了眼扇面:“不用看了,我们的记忆被动了手脚,我能察觉到很多记忆被暂时压制无法想起,但究竟是因为什么,还没弄清。”
谭一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形容自己的感受:“记忆被动了手脚……难怪我见到你的那一瞬,几乎没能想起来你是谁。”
“子不语应该也是受此处影响,无法提供准确的讯息。”楚悯简短说道。
毕竟是个根据记忆给出提示的法器,至少得有可以调用的正确记忆才能成功运作,如今记忆被动了手脚,子不语的提示自然也无法展现。
谭一筠忽然意识到不对,快走两步赶上楚悯的步伐:“楚姑娘,自你来到此处,卜算过多少次了?”
楚悯一愣,随口道:“没计算过,期间起卦失败了几次,卦象不明有几次。”
谭一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种危机感,他听见自己急切地说道:“你卜算得太多了,该停下了。”
楚悯不太在意地转头,打算与他说些什么,脚下的步伐同时没做停留。
没能时刻关注前路的后果就是——她在将要拐过街角时“砰”地与人相撞。
“小悯?”另一边拐过来的关云铮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臂,又看向她身后,“谭一筠?”
谭一筠朝她点了点头:“云铮见到叶泯了吗?”
关云铮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还没见到,一起去周边找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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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没找到叶泯,但暂时可以汇总一番我们三人得到的线索。”关云铮边走边说,“谭兄听见了路人的谈话,此处是江县,灾民汇聚在城西,然而路人所言与小悯卜算出的卦象都显示,给灾民们建造的窝棚被今早的一场大火烧毁了,且当地县衙的司簿应当是帮助灾民的一方,对吧?”
谭一筠和楚悯一同点了点头:“应当是这样。”
关云铮“嗯”了一声,接着说:“但灾民似乎并不完全聚集在城西,大街上也有一些,我方才过来之前,还见到了一部分行为古怪的人。”
“行为古怪?”楚悯复述道。
“看他们穿着打扮是灾民模样,但……从样貌上看,并不苦于温饱。”关云铮回忆着方才遇见那群人的细节:一直挨饿的人能有那样明亮有神的眼睛吗?还有那沉稳有力的步伐,快比她还健康了,这不对吧?
“而且他们的行为十分鬼祟,有端怀疑是在谋划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刻意避开主路,说话之前总是四下环视,说话时还会有意压低声音,就差把“我们是坏人”写在脸上了。
自从三人相遇关云铮的言辞便十分严肃,此刻终于听见奇怪的“关云铮式”用词,楚悯莫名放下心来,接话道:“难道是有心之人打扮成灾民模样?”
关云铮摇了摇头:“尚未可知,继续观察吧。”她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谭一筠道,“县衙司簿……是个女人?”
谭一筠疑惑:“为何这样问?”
明明男女都有可能披头散发地奔出家门,几个过路人的谈话中也并未透露那司簿是男是女。
“不知道。”关云铮坦荡地摇了摇头,“就是那种……灵光一闪,你们懂吗?”
谭一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地方太奇怪了,总感觉不是我们在调用记忆,而是接触到的人和事在调用我们的记忆,就好比我在见到楚姑娘之前,根本没想起来我还有同伴。”
关云铮也点点头:“我这一路都是靠这种莫名其妙的灵光一闪找过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人边走边说,正经过一处粮店,忽然听见那倚在门前的店主人说:“也不知道那新来的大人有没有能耐,把这烂摊子料理干净。”
粮店旁边的另一家铺子老板正在翻晒自己的货物,闻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直起身来说:“要我看,江县这地方除非把那狗头县令换了,不然别想翻身。”
粮店老板是个大腹便便、双眼小却有神的男人,闻言一双眼眯了起来,低声道:“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另一家铺子的老板是个瘦高个,听他说这话“嗤”了一声:“指着他鼻子骂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哪里顾得上同我清算。”
“这你就不明白了,你当我是忌惮他吗?”粮店老板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密密切切的,关云铮三人几乎没能听清楚,“我是忌惮他背后的人。”
三人顿时觉得他们不能再跟棍子似的杵在大街上了,一眼看来,偷听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关云铮四下环视,发现附近正好有个小茶摊,连忙拉着楚悯过去。
还没等两人坐下,只见茶摊隐蔽处忽然探出个脑袋,正是他们寻找了好一阵的叶泯。
他乍一见到关云铮和楚悯,反应也如同她们方才一般,愣了片刻才说:“你们也来了。”
一旦想起同伴们的姓名,之前被模糊的记忆便仿佛恢复正常,没有丝毫阻滞。关云铮和楚悯对视一眼,压下心头关于此事的疑虑,和谭一筠一同在叶泯所在的桌边坐下。
不过这茶摊离那两位店主的距离……
只见叶泯往方才那粮店的方向看了眼:“放心,这个距离能听见。”
他把手伸进怀里的乾坤袋中,摸索一番后拿出个像耳朵一般的小物件。
“过来坐下之前我丢了另一个在那边。”叶泯把那小物件放在木桌正中,“其实就是个传音法器,平时不太用得上,方才不知怎么想起来了,大概是因为云铮说的那什么,灵光一闪吧。”
关云铮正专心听那法器里传来的动静,闻言只点了点头,没接话。
他们走过来时应当错过了几句对话,现下那两人已经聊到了粮店老板为何知晓县令背后有人一事,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在密谋造反。
“你可知朝廷这次拨下来一笔赈灾款?”
“赈灾款?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一阶阶官员,层层盘扣下来,你哪还能知道这笔款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县令也参与其中?”
“是否贪赃我不知道,但近日出入县令宅邸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兴许在商议什么大事……也说不定。”
“没准是灾后重建的事?人多些也无可厚非。”
“灾后重建?你当我们那县令是菩萨转世?不都是他手底下那个小司簿在忙前忙后吗?什么时候见他动过一根手指,灾民所大门朝哪儿开,他怕是都不知道吧。”
灾民所?关云铮捕捉到了这个词汇。
“说到灾民所……那地方都好些年了吧,能住人吗?”
“唉,早就不能住了,不然司簿为什么要搭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