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下他们所处的位置尴尬, 稍微动一动就会完全暴露在来人的视线里,一直隐藏在暗处等着偷袭,还是现在就跳出去突脸, 是个问题。
目前江县的局势不明朗, 他们虽身处局中,实则对事态所知甚少,贸然起冲突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处,但龟缩在此也未必能够自保……
子不语依旧在谭一筠的身侧悬浮着,到了此刻, 扇面上有关线索的墨迹消失,浮现出新的字迹来。
还没等关云铮调转视线把字迹看清楚,外头已经传来了那妇人的叫喊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走我儿子?”
“你儿子得了疫病,这病会传染,我们得把他带走。”
只是把人带走隔离?真有这么好心?
关云铮怀疑地与对面二人对视了一眼,注意到谭一筠收回了子不语拿在手中,像是随时等待着发起攻击。
摇羽就在手边,而一门之隔的院内,脚步声逐渐逼近。
关云铮仍在犹豫。她不是没杀过人,之前在盈川她就杀过邪修,但她自己也清楚那一次能成功脱身并非凭借自己的本事,更多是苏逢雨的帮助与撷光的保护,她自己并没有直面危险后还能毫发无伤的底气。诚然,如今她与盈川那时相比已经多修炼了半月有余,剑招使得比那时更利落,出剑时也更果决。
但她不知此时的来者是谁。
万一来人只是普通人该怎么办?万一她出手后事情变得更糟该怎么办?
她想得越来越多,但仍坐在原地没动。谁料来人忽然在离门口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警惕道:“谁在里面?”
那对姐弟中的弟弟正蜷缩在关云铮身侧,来者闹出的动静太大,把他吵醒了,凶神恶煞的语气让他不由得蜷缩得更厉害了。
关云铮仍在犹豫,余光里谭一筠已经动了。
门外的人正逐渐靠近,她精神紧绷,顾不上去看一旁的谭一筠都做了些什么,几乎快要屏住呼吸。
待到那人的样貌彻底展露在她面前,关云铮差点没忍住“腾”地站起身。
虽然她一直有点脸盲,但她对衣着打扮的记忆异常牢固,这人分明就是她刚来此处时遇到的“假灾民”!
他果然有问题!
只见此人在房门口站住,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怪异地略过了他们三人和那男孩,扫视结束后嘀咕了一句:“方才听见动静了,怎么没人……”
没人?
关云铮再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两步。
两步之后,她与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尺,却仍然没能从对方脸上读到应有的表情波动。
他看不见他们。
关云铮蓦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谭一筠。
谭一筠身侧,不知何时再度展开扇面的子不语静静悬浮着,在她的注视下浮现出了两个墨色的字:“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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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泯拿着关云铮给的草药做参考,跟着那小姑娘猫着腰绕着河边走了一圈,费了好些工夫,也只找到不多不少的一捧,算上小姑娘怀里那些也是杯水车薪,按照关云铮说的入药方法,绞出的汁液怕是连一碗都不到。
叶泯直发愁,那小姑娘倒是颇为乐观,捧着自己怀里的那一些草药问他:“我们回去吗?”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隐在袖子里的灵犀,感觉到灵犀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大概是没再嗅到别的青蒿气息,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吧。”
两人带着至关重要的草药,回程时不约而同走得更慢更谨慎,生怕遇到随时可能来抓谭一筠这个假郎中的守卫。
那小姑娘一看就没少在这种环境里求生存,在小巷中钻进钻出的动作比方才的四人灵活多了,没一会儿就领着叶泯回了灾民所。
这么一会儿不见,灾民所本就不存在的门又沾染上些许风霜,像被人用力推搡过一般,掉的只剩点木头渣子。
灵犀在他腕上缠得紧了些,像是发现了什么。
那小姑娘救弟心切,已经捧着草药冲进去了。
叶泯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连忙也跟了进去。
刚一走进院内,就见那姑娘愣在原地,捧着草药自语般说道:“院子里的那对母子呢……”
叶泯顿觉不好,大跨步走到屋子门前,却发现关云铮三人竟一个都不在。
怎么可能?
他皱起眉,把怀里的草药放下,又退后几步观察了一番周遭。
暴雨和洪灾刚结束后的地面还有些湿意,他低头端详间,发现了几枚方才被他忽略的脚印。
似乎是成人男子的大小。
是谁来过了?
可门前地上也没有其他的脚印,难道那对母子和云铮他们一起离开了?不可能啊,他们分明知道他去河边寻找草药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走了?
叶泯越想越不对,又下意识往屋内走,“咚”的一声,撞了个头晕眼花。
他正纳闷哪来的东西撞的他,晕晕乎乎地睁开眼,却发现方才还不在屋内的三人正好端端地坐在屋子两边。
“大白天的见鬼了?”既然人还在屋里,叶泯也没再纠结细节,回头到门边把那捧草药重新拿了起来,正打算递给关云铮。
就见面前的人皱起了眉头,看向另一边的谭一筠,问道:“结界……不是不可触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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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不可被触碰”的准则被打破,当下便无法维系,显露出了被遮掩的真容。
院子里的那对母子确实被带走了,但女孩的弟弟还在,见到姐姐回来眼睛一亮,一时之间,方才掌控身体的恐惧仿佛都被抛到脑后:“姐姐!”
生龙活虎得不像是个仍在病中的孩童。
关云铮问完问题后便注意到叶泯和女孩怀里的青蒿,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结界的事,把青蒿接过来,按照方才记忆中的步骤忙碌起来。
那帮假灾民已经来过一趟,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折返,但那对很可能染了病的母子被他们带走,想必不会得到善待,不管怎么说这两人是因为他们的犹豫,在他们眼前被带走的,关云铮没打算袖手旁观。
“假灾民”的存在究竟代表了什么?是有心之人的筹谋,还是灾民自发的行为?
如果是后者,也就是灾民已经逐渐演变为随时可能发动暴乱的流民,江县该怎么办?
如果是前者……
关云铮忧心忡忡地把切碎的青蒿递给一旁负责绞出汁液的谭一筠:“我怎么觉得我们掺和进了一件大事里。”
楚悯坐在一边,正准备出发去找干净的水源,闻言也叹了口气:“偌大江县,多方势力汇聚。”
也不知道他们四人身处其中,能对江县的局势造成何种影响。
叶泯正用力绞着碎青蒿,说话时咬牙切齿的:“总有法子的,一件一件慢慢解决。”
小女孩正坐在叶泯身边,紧张地看着他和谭一筠二人的动作,不时还扭头安抚一番仍旧不明所以的弟弟,有了生的希望后,看起来状态好多了。
关云铮把自己负责的步骤做完了,打算找点别的事做,索性同楚悯一起离开灾民所,去寻找净水。
大灾之后必有疫病,因为古代的饮用水多数未经处理,直接来源于河水或井水。洪灾过后河水必然受到污染,然而看似安全的井水也未必干净,把这些受到污染的水直接作为饮用水,是疫病在古代格外泛滥的一大原因。
灾民所现在只剩下那对幼小的姐弟,他们四个没能保护好那对母子,如今不能再看着这对姐弟的生命快速走向尽头。
楚悯正循着新起的卦阵目不斜视地走着,关云铮走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儿她手心的卦阵:“你说究竟为何,来到此处后,好些事都算不清楚呢?”
楚悯对这个问题早有自己的答案,闻言便答道:“兴许此处就像结界,有一条不可被违背的运行准则,而之前无法卜算清楚的问题都触及了那条准则。”
关云铮隐隐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但当她凝神去感受,却又没发现任何异常,只觉得经历了这么一段时间,似乎有些头疼。
不过这点头疼对比她高中阶段而言微乎其微,她没太在意,继续就着话题与楚悯说道:“不过谭一筠布下的结界怎么会被叶泯触碰到?这样看来岂非准则根本没有成立?但准则没成立的话,之前那人又确乎看不到我们,说明结界的阻绝确实在运行中……”
楚悯收起左手,带着关云铮走进一处已经无人居住的院子:“应当就像来到此地之后诸多异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