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识微像是对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似的,闻言反问道:“楚姑娘怎么想?”
开饭后楚悯没再卜算,但心中对这问题已有答案,故而略加思索后便说道:“不知陆大人可曾见过一帮扮作灾民模样的人?”
陆识微皱了皱眉,像是全然不知的模样:“扮作灾民模样?”
谭一筠接过话茬:“实际衣裳完好,面色红润,并无半点灾民模样。”
“衣裳完好……面色红润……”陆识微轻声重复着谭一筠的话,片刻后忽而问道,“你们在城东灾民所遇见了他们?”
四人一同点了点头。
原本初次碰上时叶泯倒是不在,但后来从城东传送到城西时他也看见了为首之人的面貌,故而四人到此为止全都见过了所谓“假灾民”的模样。
总之普遍跟真灾民的形象相去甚远。
陆识微看向楚悯:“所以你方才的意思是,放火之人应当是假灾民?”
楚悯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我是这般猜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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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道菜的一顿饭吃得几人双目无神四大皆空,吃完许久还在餐桌边缓不过神,还是陆识微提出要带他们去废墟上看看有无作案痕迹,四人才勉强打起些精神。
陆识微照例走在最前方,边走边说道:“大火过后倒是比洪灾好一些,痕迹仍然能够保留,只是表象会被扭曲,分辨不清,你们应当有探寻的法子?”
无端被寄予厚望,关云铮默默看向身侧的楚悯。
楚悯没说话,但已经在手心开始起卦了,感受到关云铮的目光,还分出心神抬眼对她点了个头。
得到楚悯的肯定,关云铮再度恢复高枕无忧模式,对上陆识微的目光,还把手摊开指向一边,示意她看向楚悯。
陆识微了然地笑了笑:“原本我打算先料理赈灾款被贪污一事,如今看来,倒是可以先将住房建起来了。”
“住房应当并非几日之功?万一……”叶泯犹豫着说,万一有心之人再度来犯,又一次让辛苦多日的成果付之一炬呢?得先确认了始作俑者是谁,才好安生搭建住房吧?
“自然,因此我也会在搭建住房期间寻找纵火真凶及其幕后主使,争取在第二次修建过程中不再出岔子。”陆识微答道。
关云铮感觉不太妙。这话无端有些像flag,必倒的那种。
呸呸呸太不吉利了打住打住。
几人说话间已抵达废墟,与上午荒凉的场景相比,此刻废墟上站了各形各色的人,说着喜怒哀乐的话。
关云铮忽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在走向废墟的途中忽然想起,便顺口问了出来:“陆大人,听闻这场火在清晨便着了起来,为何……灾民们似乎并无损伤?”
那个时间,大家不应该都还在睡吗?是怎么能逃过这场大火的?
陆识微回头对她笑了笑:“柳大人早有准备。”她只说了寥寥几个字就不再多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同废墟上的人们交谈起来,徒留关云铮四人在原地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怎样的准备能让几十个人都逃过这一场彻底的大火?为何能预料到这一场大火却不想办法避免,看着多日的努力化为灰烬?难道放任这场火把窝棚烧毁也是这位柳大人计划中的一环?还是说ta只是预料到了这场火却不知道纵火者是谁,只能眼见着悲剧发生?
这位柳大人……又究竟是谁?
楚悯结束了卜算,从卦阵上抬起眼,还没等她开口,关云铮已经读懂了她的视线,并不意外地叹了口气,问道:“又算不出来?”
楚悯收拢掌心,也叹了口气。
叶泯都没脾气了,原本还会纳闷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卜算不出,现在已经开始分析都是哪些问题无法卜算了:“灾民所内灾民情况如何无法卜算,假灾民究竟是何身份无法卜算,大火背后的元凶是谁无法卜算,”他仔细思索着,“但灾民所的方位可以卜算,客栈与县令有关可以卜算……能卜算出结果的似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不能的则是需要我们亲自探究的。难道是这个规律?”
谭一筠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很快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客栈与县令有关怎么能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叶泯被问住了,一时没想到合理的解释:“也是。”
关云铮正观察着不远处的陆识微,闻言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那是我们认为的。”
楚悯率先看向她,谭一筠和叶泯也后知后觉地看过去。
被注视的人没回头,若有所觉似的继续说道:“你们应当也感觉出来了,这里发生的诸多事都不似寻常,有独有的一套……运行准则。”譬如除了天道相关其余皆可卜算的天问在此地多次受到限制,譬如许多话分明涌到嘴边但就是说不出口,就像是此处的人们其实并不具备独立意志,而是某个人的提线木偶。
会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呢?四人一同陷入沉思之中。
不远处的陆识微和灾民们说完话,一回头发现少年们全都一脸苦大仇深,一时忍俊不禁。
与她交谈的灾民捕捉到了她那一瞬即逝的笑意,不明所以地问道:“陆大人,那几位是……?”
陆识微没回头,但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某人送来的小帮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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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预估错误,一两章内无法结束(安详)
第105章
陆识微似乎并不觉得重建江县这样的大事, 被拿来与四位初出茅庐的仙门弟子谈论有何不妥,带着四人在废墟边的一处宅子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手抹了抹有些潮湿的桌面, 便率先开了口:“诸位对重建之事有何看法?”
考试卷里的应用题永远只是几道冰冷的题目, 有时候为了计算方便甚至会意思意思凑个比较好计算的数字。
现实生活远比应用题复杂,没有那么多的凑巧, 没有那么多的“整数好计算”, 没人敢在见识了假灾民的凶狠与真灾民的惨淡后,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类题目考过好几次了,应该从以下几个点进行分析”之类的鬼话,因此一时之间,四人都没开口。
他们所在的房子是个标准的“天井院”,是处没人住的空宅子, 大概就是陆识微之前所说,逃灾去的人留下的。
虽然河对面的城东几乎成了无人区, 但两边的房屋建筑风格其实相差无几,这一路过来关云铮见了不少这样的院落。
从风水角度来说, 天井院能把流水引向中间, 所以民间一直有这类建筑可以聚财的说法。但看江县这么多天井院都落得个无人居住的下场,想来这说法也就是个心理安慰,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
连日多雨让整个院子都潮乎乎的, 关云铮虽然穿着归墟的校服, 裸|露在外的手掌接触到檐下的凉风时也会觉出凉意。
到底还是深秋时节。
几人依旧沉默着,直到一同听见头顶轻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往上看。
正要昂首阔步踩着瓦片走过的狸花感受到了注视,一低头,对上了五双好奇的眼睛, 霎时脚步一顿,脖子抻出二里地,僵硬着走远了。
原本严肃的氛围骤然被打破,几人收回目光时纷纷笑了一下。
“首先是资金的问题。”关云铮率先开口做出应答。
反正她懂的不过是纸上谈兵,就当是在开点子大会抛砖引玉了。
“如果我对局势的推测为真,那就不必打县令的主意了,此人就算是参与了赈灾款的贪污,恐怕贪得也不多。”关云铮说道。
陆识微颇感兴趣地挑眉:“何以见得?”
楚悯皱了皱眉,无端觉得陆识微方才的样子与某个人有些相像。
关云铮脑洞大开地继续说着:“现成的资金多半是指望不上了,江县能够调用的银钱怕是也不多,不如就……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的做法其实不少见,古代一直有让民众用劳动换取粮食甚至工钱的做法,但这个词貌似在古代还尚未被总结出来,陆识微听后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意思是让灾民们参与房屋的建设?”
关云铮点了点头:“给自己造房子,想来应当很有些兴头?”
叶泯也跟着点了点头:“至于建材……兴许可以从那些被洪水冲垮的废墟中取用?”
几人打开了思路,一时之间一个点子接一个点子,叶泯说完后谭一筠又接着说道:“若是灾民中有些人有手艺在身,还可许他们一份工,这样重建后也有工钱可拿。”
陆识微笑起来:“不是很有想法吗?怎么方才都不说?”
那这不是……这么大的事不敢随便开口吗……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继续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