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泯朝她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学过一阵子正骨。”
好一个弃医从凶。
开玩笑的。
关云铮小时候特别喜欢一个女角色,那个角色有个中医母亲,因此从小跟人体骨架模型打交道,自学了正骨。弟弟被人霸凌她就把霸凌者的胳膊卸了,遇到反派嘚吧嘚说些不爱听的,她就把那人下巴卸了。[1]
小时候的关云铮私以为这角色的行为帅得一塌糊涂(虽然并不提倡)。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被学医消磨了这部分兴趣,没想到看到叶泯熟练的动作,想学的心还是蠢蠢欲动。
她甚至怀疑自己学医也有幼年时期受这个角色影响的原因,虽然哪怕学完本科时期所有的专业课,她也没能学会正骨……毕竟每次都会死于系解运动系统复习的人,是不可能学得会正骨的。
灵犀捆完人,谭一筠和叶泯押着人往寂静处的角落走,关云铮和楚悯并肩走在三人之后,临走前顺势收拾了一番功德箱。
楚悯站在一旁看关云铮用御物术把碎银和铜钱放回箱中,忽而想起些什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张符纸,顺势塞入功德箱中。
“这是做什么用的?”关云铮抬头问道。
楚悯也是第一次用这符纸,特意回忆了一番来归墟前兄长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复述道:“此为示踪,另有一对应符,名寻踪,可凭借寻踪查看示踪所在方位。”
关云铮明白了:“你担心功德箱里的钱,到头来并非交由陆大人,而是流向别处?”
有障眼法遮掩,楚悯说话没有太多顾忌,坦言道:“确有此顾虑,不过示踪有限,不能给箱中所有银钱做上记号,且这大小十分惹眼,只能丢入箱中,不然大概很快便会暴露。”
关云铮收拾好了功德箱,原本打算整箱抱走算了,听完楚悯的话犹豫片刻,还是把箱子放回了原位:“也不知经此一遭,道观还会不会把这募捐而来的善款交由我们,带回给陆大人。”
毕竟法坛已经被烧得只剩个架子了,虽然不是什么值钱材料搭的,但对于当下的道观来说,兴许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楚悯对这一点倒是十分乐观:“没准等我们审完那人回来,一切便水落石出,我们也能把善款带回去了。”
话虽如此,但楚悯和依旧皱着眉的关云铮一样,始终觉得此事似乎太过简单了,总像是还有什么遗漏,故而两人一路追上谭一筠和叶泯脚步时都心事重重,见了同伴才勉强收敛住情绪。
窃贼的口供很好套取,谭一筠和叶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在楚悯和关云铮还没来时便问完了,见了两人问道:“他应当差不多交代清楚了,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处置合适?”
“带回去交由陆大人处置吧。”关云铮思索着说,“你们先回去,我和小悯留下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叶泯答应下来,又问道:“遗漏?”
楚悯看了那窃贼一眼,没多说:“回去路上记得多用障眼法遮掩,此事尚且没有定论,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谭一筠和叶泯没再多问:“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你们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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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见到了至少三个人行踪鬼祟,身处人群中却只用眼神交谈,偷功德箱的只是其中一个。”关云铮一面和楚悯并肩往回走,一面说道。
楚悯点点头表示明白:“但我觉得你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另外两人尚未找到,才说要留下继续查探的。”
关云铮顺着她的话“嗯”了声,因为在将要蛐蛐之人的地盘,下意识放低声音道:“那布道的法师也不太对劲。”
当然,有人低调行善,就有人高调宣扬,如果单纯从一个人行善时是否高调,来判断此人是不是好人,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毕竟善举只要落实到了需要的人身上,这份善意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落实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2]
因此她也不是因为那法师行善时大肆宣扬的做派,才起疑心的。
“我说不清楚,总觉得道观里的氛围与我设想的不太一样……虽然我也不曾去过别的道观。”关云铮为自己的恶意揣测感到几分心虚,故而小声道。
楚悯正想为这事再起一卦,刚摊开左手掌心,忽然听见一阵压抑着的争吵声。
她和关云铮对视一眼,两人放轻脚步朝声源处靠近,发觉争吵声来自不远处的一间厢房。距离方才的混乱过去没多久,道观中的人应该都还忙着处理法坛起火的事情,怎么有人在这处偏僻的厢房里?
楚悯若有所觉地拿出寻踪符,倾注灵气查看了一眼,朝关云铮点了点头。
——那功德箱竟也在这间厢房里。
关云铮正打算光明正大地偷听,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后意识到,方才厢房中的人漏出的那点声响已经是音量的最大值了,这时候哪怕靠近都几乎听不清楚。
但现下又不好靠得太近,万一跟影视剧里一样,关键时刻弄出点什么动静打草惊蛇,偷听可就败露了。
失策了,早知道要干偷听这事,就应该从叶泯那,把昨日偷听那两位店主说话的法器讨来的。
她心念一转,把原本就在鞘外的摇羽拿起来,低声道:“你动静小也不惹眼,派你贴那门上去偷听。”
摇羽估计很想骂她,但顾及着此刻形势,死了似的一声不吭。
楚悯疑惑地看过来,就见关云铮相当熟练地把摇羽往不远处一抛。
剑灵感受到自己两日之内再度被使用者抛出,敢怒不敢言地在空中悬停,随即朝着前方缓慢行进,直到轻触到实物,知道这大概就是关云铮所说的门,贴着门悬住了。
“你说要是日后我真能人剑合一,能听见摇羽骂我的心声吗?”关云铮扭过头跟楚悯说悄悄话。
楚悯失笑:“若是真到了人剑合一的时候,摇羽兴许也不大会骂你了吧。”
这还真不好说。
毕竟她扪心自问,自己对修仙一事始终算不上热衷,师门待她太好,哪怕修不出什么名堂她也不愁日子如何过,同摇羽那不得不努力修炼,以期得到仙盟人青眼的第一任主人截然不同。
是以哪怕未来真有那么一天,她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摇羽怕是只会骂她骂得更勤快,反正不用顾忌被别人听见,也就不用担心忽然出声吓着别人,或是没能在外人面前给她留面子了。
摇羽偷听了一会儿,又顺着来时的方向飞回来,被关云铮一把接住,随即那久未浮现出字迹的剑身出现了几个字:“法师与人谋算钱财去处。”
它言简意赅,两人即刻明白过来,意识到厢房中的谈话兴许快要结束,连忙绕过此处又回到了方才那个僻静的角落。
确认一番周围暂时无人经过后,关云铮问道:“其他人的声音不曾听过?”
“没听过,兴许是你说的那名窃贼的同伙。”摇羽如实答道,“此事听着有些复杂,我大概估摸了一番,似乎是道观中尚有一批质量上等的粮食,但打算捐给陆司簿的都是些陈粮,同时他们也打算私自扣下一部分银钱,不会全盘交出善款,劝你早做准备。”
“那他留着好粮食要做什么?听你说的,道观里这么些人似乎也吃不完这许多粮食?”关云铮一头雾水,虽说他们没怎么逛过这道观,但从外面看便能看出这地方有多狭小,门口打个喷嚏,恐怕全道观都能听见。
况且直到骚乱爆发前的刚才,他们也只见过两个道观相关人员,他们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难道……
关云铮和楚悯一同反应过来:“这道观中私藏可疑之人?”
摇羽继续如实答道:“具体不知,依我看,那几人算得上是各自心怀鬼胎了。”它话说一半,忽然十分不耐烦地说,“话太多说不明白,索性简短些说吧。”
关云铮没意见,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道观与那几个底细不明的人合作,后者搜刮钱财,用途不知,道观则帮着隐匿行踪。如今法师想将善款交出,那些人不愿意,想昧下一部分。”摇羽说道。
“隐匿行踪?”楚悯皱起眉头,“难道真是乱党?”
同样居心叵测的假灾民尚且招摇过市,她还以为这帮人全都是无法无天的货色,竟还有人知晓应该隐匿行踪?
道观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关云铮没再继续推测,随手摸出块帕子把摇羽方才蹭上的那点血擦了:“反正陆大人是让我们来拿钱的,拿不到钱我是不会回去的,管他心怀鬼胎还是仙胎,我这就去跟那道士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