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泯还没听过这么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一时好奇心占了上风,把本就不多的戒备一巴掌扇飞了。他从藏身的地方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心里涌现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奇怪,怎么跟他第一眼见到楚悯时的感觉似的,明明对他们的样貌毫无记忆,但就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才这么大点年纪,整日待在自家门派里,出门也多是在林间当个流窜的猢狲,究竟是上哪儿去和这三人“似曾相识”的?
叶泯出身灵兽派,行事作风有点像是产自灵兽派的那帮乐器,凡事都讲究一个随性而为,此刻见来人无端眼熟,也不躲了,干脆在楚悯之后走了出来。
四人站在下山的土路上,一时之间没人开口,想的却都是同一件事:自己究竟上哪儿认识了三个不记得但无端熟悉的人?
关云铮那不忍心看场子冷掉的毛病又犯了,见没人打算开口,自己先硬着头皮说道:“你们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不如随我们一起调查此事,倘若遇事,人多也好解决。”
为免没人接话,她习惯性地在正经话后面又接了句不正经的,抬手一指一旁的谭一筠:“这位是翠屏山自己人,想必是灯下最黑的,跟着他不至于被人随便抓了。”
三言两语,谭一筠直接被她绑上贼船,一时之间不知道她之前是怎么有脸,说出自己“半个身子在贼船上”这样的话的。
这种被坑的感觉无端熟悉极了,他简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好脾气地接话道:“是啊,不如就随我一道,我让师父替你们遮掩身份。”
事到如今,为免这小船不翻,只好拉个有本事的压阵了,师父,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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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刘禹锡《竹枝词九首》
(其实感觉知名度比较高但还是标注一下引用比较好)
想要评论[可怜][可怜]
第125章
仙门大比说起来是汇聚天下有能修士的盛会, 实则只是名头好听,对于操办此事的门派来说,全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从前仙盟不曾撺掇集中教习的时候, 仙门大比还是很有些花样的, 毕竟大家学的功夫全都来自各门各派,不曾互通过长短优劣, 到了大比时一亮相, 那叫一个异彩纷呈。况且各门派关起门来教导弟子,到了一年结束要查验弟子资质时,多少都带着些显摆的意思,自然都很愿意揽下这累活,上赶着操办此事的门派很多。
可时至今日,连弟子教习都是放在一起学的, 初入门的年轻弟子最是洁白无瑕,往上面涂抹什么颜色就能变成什么颜色, 一大帮人聚在一起听一样的教导,一年之后功夫也就都差不多了, 没什么新鲜的。
大比没了看头, 集中教习又劳神伤财,也就只有翠屏山这样家大业大的门派,在承接了一年的集中教习之后, 还愿意接过操办大比这重担了。
门派有钱, 可不得使劲造么。
关云铮对此深以为然。
她听谭一筠介绍了一盏茶的时间,什么界定参与者资质,确认参与者名单,资质核验,名牌制作, 住宿安排,比试场次安排……一箩筐该做的事说下来,脑袋都快变成两个大了,实在想不通翠屏山究竟是多有钱有闲,愿意折腾这么一大通。
谭一筠也是近日来没少帮着忙里忙外才知道这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光是界定资质就吵了半月有余,我派长老认为弟子们未曾筑基也可参与,毕竟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必太过苛刻;仙盟中人却非说来人必须要筑基中期,否则打起架来没有看头。”
叶泯喝了口竹叶茶:“脑子生锈了?不就是他们非得撺掇这个集中教习,才让大比没有看头的?”哦,到了要比试的时候,又觉得弟子们招式都一样没看头,要用修为的高低来营造看头了,敢情不是他们上场被打成猪头。
关云铮总觉得仙盟这做派她早就习惯了似的,没叶泯这么大的火气,还顺手给他递了块茶酥:“这个味道不错,尝尝。”
“真的?”叶泯伸手接过,十分信任关云铮的说辞,低头便咬了一口,“好吃!”
品味得到了认可的关云铮有些得意地“哼”了声,又把另一块递给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楚悯:“小悯也尝尝。”
谭一筠说着正事,结果身边的同伴全都为一盘茶酥而拜服,似乎全然没把仙门大比放在心上,顿时也觉得自己话多了,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伸手拿起一块点心。
这其实是近日来四人为数不多的清闲。
仙门大比正式开始还需耗上好些时日,翠屏山中那些阴谋也尚在蛰伏,兰珏作为他们在门派中的“保护伞”,发挥作用的同时也没让他们闲着,这几日关云铮一直在跟着她学轻功,叶泯和楚悯则时不时受她指点,在音修一道上有了些进益。
这样一来,正牌弟子谭一筠反而是四人中最闲的,平日里另外三人挨个被兰珏磋磨时,他就揣着那把叫子不语的扇子在一边悠闲地坐着,好不缺德。
关云铮其实没有跟兰珏学东西的想法,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一个没有师承的散修,混在这三位出自名门的同伴之间很不够格。
不知兰珏究竟是怎么想的,决定帮着楚悯和叶泯掩藏行迹的当日便把她叫到面前,问她想不想学轻功。
关云铮彼时一脸茫然,实在想不通这一问究竟从何而来,干脆老实问道:“前辈为何想教我?”
兰珏作思索状:“看你合眼缘,随便教教?”
关云铮皱眉:“这也行?”
兰珏放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收敛笑意,有些正色地对她说道:“你行事没什么忌惮,这很好,于你修炼上大有裨益,但若是遇到短时间内难敌其锐的对手,你也该懂得暂避锋芒,不要逞一时意气。”
关云铮闻言一愣,总觉得兰珏此言有些“交浅言深”,自己只是个同她见了一两面,认识总共不到一天时间的外人,怎么就值得她说这些?
但撇去这一层关系,这话还是很实在的,故而她没发问,而是“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兰珏转而又笑道:“记不住也不要紧,我教你轻功就是想让你打不过就跑,留住你这条小命比较重要。”
关云铮也笑起来:“那前辈,我们何时开始学?”
她话音未落,兰珏已经一朵云似的“飘”了起来。只见她足尖微一点地,便衣袖翻飞着掠上了屋顶,轻飘飘地在屋檐一角站定,像个出尘绝世的“脊兽”。
青色的衣袍被微风一吹,露出里头白的内衬,远望去,倒真像株遗世独立的兰草了。
“就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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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悯算是在地牢中悟了道,但那“道”究竟是什么,她还不甚分明。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借着水面望月,月的圆缺是看明白了,但月在何处,离自己有多远,却被水面搅得扑朔迷离。
更不用说她心头还有些旁的疑惑,仿佛水潭边不时搅扰的清风似的,动辄将月亮吹碎,让她悟不确切。
兰珏究竟是个什么修没人清楚,问谭一筠他也总装不知道。本以为翠屏山没什么音修,没想到兰珏连音修一道都略通一二,而且还是自谦过的“一二”,实则大概有“五六”那么多,指点楚悯和叶泯两个初入门的音修很是够用了。
楚悯简单说了说自己在地牢中捕捉到的“琴音”,兰珏便了然道:“你可曾听过风?”
听风?
楚悯一愣,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缠了上来,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确实干过这么一件事……
兰珏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指着她立即回答,顺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现今各大仙门中音修相对少见,是因为教条之下出不了如此灵动的流派,此派讲究的更多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而非剑招那般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
她一转眼看见了坐在一边的叶泯,抬手指向他:“至于鹧鸪山中的灵兽派,他们与寻常的音修也不大相同。鹧鸪山地处偏僻,早年前雾瘴遍布,其实不宜居住,后来人越来越多,在平原争不到地盘的人只好往山中跑,不知通过什么法子驱散了所住之处的雾瘴,但外头的依旧笼罩着山头,是以安宁了好些年。”
这故事叶泯倒是知道,几乎是靠鹧鸪山生活的这几辈人口口相传的老故事了。
“不与外界互通的地方容易脱节,”兰珏说得口干,给自己倒了盏茶,两口便喝下去一半,这才接着说道,“鹧鸪山中的飞禽走兽与外界脱节,人也脱了节,受山中丰沛的灵气浸染,从小便精通音律的人变得和落地就有修为的灵兽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