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悯思索片刻:“算是吧?真是奇怪,你说起此事我才发觉,以前都习惯了。”
关云铮搭上她的肩膀:“奇怪的事多了呢,懒得想,先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进酒楼前便是这么个景象。
酒楼的厨子想必也知道他们这一桌都是有钱的年轻修士,出菜的速度快极了,谭一筠才吩咐下去没一炷香的工夫,好几道菜便一同端上来了,他一面吃一面说道:“既然想不明白,不如吃完去查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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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查探还真查出了点问题。
仙门大比尚在筹备阶段,之前紧急的事态几乎停滞,四人却并未放低戒备。
楚悯循着方才那行人留下的“踪迹”,领着另外三人在人群中前行。
叶泯马后炮似的感慨道:“早知当时应该让楚姑娘同我一道去救灵犀,这不比‘寻踪’快多了。”
“说起灵犀,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你救出它的那个山洞无人看守,难道就像你和小悯被关进地牢,乾坤袋却不曾被人收缴一样,是有人暗中帮忙?”关云铮之前听他们说起此事时,就怀疑过究竟是谁在背后帮忙,但是没有实证,推断不出具体的人选。
“你崔师弟呢?这几日安全吗?”她忽而转头看向身后的谭一筠。
谭一筠一愣,随即确定地对她点了点头:“安全,今早我才与他说过话。”
关云铮放下心来,左右两件事都是他们受益,帮助他们的人究竟是谁,又出于什么目的,暂且没有目前在追踪的这伙人重要。
毕竟——她有种隐约的预感,这些人并不是来参加仙门大比的。
自从兰珏让他们顺应本心,除了最需要“接触自然”的楚悯和叶泯,关云铮也没少顺从本心做事。虽然还没过去二十一天,这个习惯尚未完全养成,但她现今遇事已经能产生一种非常朦胧的感觉……大概就像小悯听见的若有似无的琴音,是一种隐约的提醒。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方的楚悯忽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关云铮走到她身侧。
“这是……出城的方向?”楚悯看向同样走到她身侧的谭一筠。
谭一筠皱起眉头:“他们去城外做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叶泯用食指指尖蹭了蹭绕在腕上的灵犀。
四人在此事上达成一致,一同循着踪迹继续往城外走。
“城外有什么?他们这么多人,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吧,难道干站着?”关云铮边走边问道。
“有个破庙,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些荒坟了,平日里大家都不爱去。”谭一筠有问必答。
出城的路只有一条,楚悯确认过踪迹的延伸方向后,便不再全心专注于追踪,收回心神:“城中这样热闹,城外怎会荒成这样?”
“城中繁华是依托着与山上的贸易往来,加上仙门之间彼此通讯,才能逐渐发展成如今的模样,城外没有仙门,自然没人愿意去。”
“这倒也是。”楚悯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毕竟到处都在闹灾荒,能有这样的城镇已经很是不易了。”
城里城外的界线其实不很分明,但眼看着脚下的路从砖石铺就的大路变为平整的黄土路,又变成凹凸不平的小路,便是从城内来到了城外。
那破庙比荒坟离城镇近些,没走几步路就能看见塌了一角的屋顶,关云铮隔着这段距离,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传来的隐约人声。
“在里面。”楚悯与她一同低声说道。
还没等他们商量好对策,那人声越来越大,破庙门口忽然走出几人。
好在他们本就躲在隐蔽处,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处可逃。
不过以目前两方之间的距离来看,他们也实在不便再折腾出什么动静了,毕竟关云铮缩在这,连那些人的脸都看得清。
等等。
她察觉到不对,目光再度转向方才一触即走的那张脸上。
这一瞬间,仿佛自骨髓深处升起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不由分说地缠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疼痛来得毫无预兆,像有人往她浑身的穴位里先扎进了几十根冰水浸过的针,没等她适应那种寒冷,又扎进来几十根被火烤得滚烫的针,冰火两重夹击之下,她直接被扎成了个面瘫。
她几乎有点不受控制地想要发抖,又咬着牙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一时之间两颊绷得紧极了,面色都发白起来。
蹲在她身侧的楚悯感觉到不对劲,看清她的脸色后被吓了一跳,正要开口,便被关云铮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关云铮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对楚悯摇了摇头:“从左往右数第三个人,我或许认得。”
谭一筠侧眸看她,同样被她脸色吓了一跳:“你认得他?”
叶泯应声看过来,关云铮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就别再吓一跳了,我知道我的脸色很难看。”
本来确实被吓了一跳,立时要流露出忧虑的叶泯被关云铮哽得不轻,几息过去才说:“你认得他,那他想必不是此地人?在此地又是要做什么?”
关云铮连自己为何在此地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答得上来这一串问题,只知道她不会因为无关之人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所以此人必然跟她有某种关系。
冷热交替般的疼痛依旧没有放过她,但兴许是疼痛太过,这短短一会儿工夫,关云铮已经有些麻木了。她眨掉睫毛上的冷汗,看见不远处那人与同他站在一块的人交流了一番,随后态度谦卑地福了福身子,低声说了些什么。
余下几人转身回了破庙,那人独身向外走,看样子是打算沿着小路,往更荒郊野外的地方走。
关云铮猛地提着剑站了起来。
还没等另外三人出言阻止,她已经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身上施了个遮掩行迹的障眼法,随即脚不沾地地飞掠而去,几息之内跟上了那个可疑之人,两人的身影很快便一同消失在视野里。
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叶泯没干过盯梢的事,更别说中途还跑了个同伴去追别人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向楚悯和谭一筠:“这是怎么了?”
谭一筠倒是干过盯梢之类的事,但中途跑了个同伴这事他还真没经历过,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和叶泯如出一辙的茫然,还多了些忧虑:“那人身份不明,云铮就这样贸然追上去……”
唯有楚悯在忧虑片刻之后又收回了心绪,冷静道:“正好,以免有漏网之鱼,我们负责盯着破庙里这帮人。”
谭一筠和叶泯顿时叹服:“还得是楚姑娘。”
楚悯不知何时捧出了她的琴,一只手更是已经按在了琴弦之上:“少吹捧我了,我们得靠近些,去听听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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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人迹罕至,林木因此恣意地长了一大片,不知是不是逐渐靠近墓地的缘故,树木也长得越发高大起来,颇有些遮天蔽日的意思。
关云铮一路追到了谭一筠先前所说的荒坟,终于放慢了脚步。倒不是她追踪之人也不再往前走了,只是她觉得眼下的幻境倒蛮适合诈上一诈的。
毕竟她尚且不知那人究竟和她有什么牵扯,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实在扎得人无法忍受,她不可能放任此人就这么脱离她的视线,非得当下查明白不可。
兰珏可能也想不到自己几日来的教导,把关云铮变成了个遇事越发随心而为的性子,小有所成的轻功也变成了她胆大包天的倚仗。
这几日来除了轻功,兰珏施展障眼法时她也没少观摩,半观察半领悟,摸到了一点门道,此刻放出去刺探虚实正好。
“啪”的一声轻响,走在前头的人脚下一顿。
作为小学建在坟边,初中建在监狱背后的人来说,关云铮对这种左右错落的坟包适应良好,只要不是大晚上有野猫凄声哀嚎,再搭配上鬼片的恐怖音效,一般不会感到害怕。
但老话能传下来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她自己固然不怕在青天白日撞见鬼,但做过亏心事的可不一定不怕鬼敲门。
不过很遗憾,那几簇幽幽的鬼火只绊住了前头那人几息的工夫,只见他脚步微顿,很快便动作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个走一个追已经走出去了好些距离,不用担心破庙那边的人被这边吸引注意力,关云铮也索性不再演了,将自己身上障眼法的痕迹抹了,大摇大摆地拎着剑走出来。
还刻意踩断了一根树枝。
虽然她看古装剧时总吐槽角色偷听时发出动静,但她现在又不打算偷听,就得闹出点动静来才行。
前面那人的脚步再次停顿,随即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凶狠神色却在看清关云铮样貌后倏地消散了,甚至变得有些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