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的形象霎时烟消云散,关云铮忍住了自己短时间内的第二个白眼,十分尊师重道地憋回了吐槽:“正好,我打算去找任师姐,希望掌门也在来去峰上,这样也不用再跑一趟了。”
章存舒“嗯”了声,朝她挥了挥手,送别似的:“去吧,多探讨。”
再度失去力气和手段的关云铮叹了口气,揣上摇羽走了。
谭一筠也被自己师父领走开导了,偌大饭堂只剩下背井离乡的楚悯和叶泯,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原本这次幻境过后,你们都该回家一趟。”看似在走神的章存舒忽而开口,“只不过原本下月便要停一段时日的教习,让你们归家休整,所以此次回不回全看你们的意思,若是要回,我派灵舟。”
楚悯率先摇了摇头。
叔父的逝去永远是她的遗憾,这不假,哪怕身处幻境,她也总想对此事做出点力所能及的改变。但修仙之人也依旧是人,修为散尽,躯体腐朽,就算是起死回生,恐怕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故而也没什么好回去的,若是坦言自己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少不得要被兄长啰嗦好几日,她着实吃不消。
叶泯也摇了摇头:“不差这十几日。”
他也需要些日子来整理一番自己在幻境中的所见所得,还是晚一些见到哥哥为好。
章存舒三言两语对付完了几位少年的问话,优哉游哉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既然没什么要追问的,我便先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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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去峰上任人来去,关云铮御剑落地时,竟还见着了久未谋面的凌风起。
到底是长辈,先前还给了她那么多治伤的灵药,关云铮收剑入鞘,恭敬地行了个礼:“师伯。”
凌风起“嗯”了声,神情平淡地御剑走了。
过往他见了师父这些徒弟,少不得吹胡子瞪眼地挖苦几句,关云铮难得见他如此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几乎有些不适应,见了步雁山从屋里出来,连忙问道:“小师叔,师伯方才去山顶了?”
见过戚师叔才能有这样好的脾气吧?
步雁山先是无奈地纠正了一遍:“怎么又叫我小师叔,”接着才说道,“未曾去过,怎么忽然这样问?”
关云铮抱着剑陷入思索:“那他对我这么和颜悦色,不应该啊?”
步雁山失笑:“你又没做错事,难道不该对如此?”不过他显然比关云铮更清楚自己这位大师兄往日里都是什么脾气,说完这话后又解释了一句,“应当是看了你在幻境中的经历,故而对你宽和了些。”
关云铮更茫然了:“幻境?我在幻境中做了什么让他特别顺眼的事?”
她不由得把已经拎得很清楚的时间线又在脑海中理了一遍,还是没能发现什么端倪,脸上的茫然简直快要结出实质了。
“我倒是听师兄说起过,你在幻境中救治崔栩铭时拿出了好些药瓶,其中有一个是先前大师兄给你的,兴许是被你顺手放入了乾坤袋中,在幻境中便被拿了出来。”
药瓶……
关云铮忽地想起些什么:“难怪在幻境中我总觉得兰长老给的药瓶有些熟悉,原来那也是师伯炼的?”
步雁山颔首:“大师兄性子古怪,平日炼了什么样的丹药也不爱同我们说,只会每过一段时间送上几瓶放在门口,贴上纸条写上功效,但心里其实是很想看到,我们将他炼的药随身带着的。”
无意之中做了一回贴心小棉袄,关云铮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噫……要不他还是对我急言令色些吧。”
步雁山笑着摇摇头:“还没问你,上来去峰做什么?”
“我来请教任师姐,也有问题想问小师叔。”关云铮乖巧道。
她自打开始叫“小师叔”,就没打算再改口,步雁山虽觉得自己过了被称作“小”的年纪,十分想纠正这一称呼,但毕竟也不是真的在意,索性随她去了,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问题?”
“我和同伴四人的幻境主要是师父布设的,同窗们的应是小师叔你设下的吧?里面也像我们所经历的幻境一般,是具体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事吗?”关云铮跟随步雁山的脚步,在屋里火炉边坐下。
来去峰高耸在护山大阵的庇护之外,初冬时节,山上冷得哈气成雾,虽校服里缝了恒温的符咒,但被冷风吹了这么一会儿,关云铮的双颊已是冰凉,坐在火炉边才勉强获得一些知觉。
“要看他们想经历怎样的幻境。”步雁山给她倒了一杯茶。
没闻出是什么茶,关云铮捧着茶盏嗅了嗅,又忍不住吹了吹热气氤氲的表面:“若是他们想功成名就,幻境里会是成功前,还是成功后呢?”
很难说这两种情况中哪一种对人的影响更深。
得到了成功之后,人往往很难满足,会不停追求下一次的成功,直到被人生狠狠地绊倒,才明白成功并不是人生的主旋律;而尚未成功的人,则可能会抓住机会不择手段,一生都奔走在通往成功的路上。
这些人的幻境会是什么模样?怎么好像哪一种都不太适合作为考场的样子?
步雁山不知从哪拿出一堆栗子,扫了几颗进火里烤,又顺手把火炉口盖上以免火花迸溅:“这些幻境可无法让他们功成名就,顶多填补些遗憾罢了,但那也是假的。”
他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多残忍的话,神色平淡地喝了一口茶:“采取幻境这样的修炼方式,只是为了让你们在尚未察觉幻境时,体验到实战的感觉,同时又避免了真实的伤害,并不是真的能让缺憾圆满。”
“如果真有缺憾,也该在现实中弥补,而非幻境,您是这个意思吧?”关云铮捧着茶盏问道。
“自然,若是幻境尽善尽美,那不是考核,是骗局。”步雁山话音刚落,火炉中劈啪作响,不停传来栗子壳被火烤得开裂的声音,驱散了两人之间略带沉重的氛围。
关云铮只见过炒好的栗子,没见过带壳现烤的,有些好奇,但又觉得靠近了指不定被崩一脸火星子,谨慎地坐在原地没动。
“上次吃栗子都是好些年前了,这是小越家中农庄送来的吧?前两年没见,想是树已种下了,但还未开始结果?”步雁山拎起炉盖看了眼,大概是还没闻到香气,随手又盖了回去。
关云铮上次去农庄大约只见了不到一半的景致,栗子树的叶子都没见着一片,对此十分茫然,只能老实地摇摇头。
虽然以前她总嚷嚷着要跟有钱人拼命,但有钱人家的好东西太多了,吃得人两眼昏昏,也想不起拼命的事了。
可恶,被资本收买了。
“幻境由心而生,要想知道你同窗们的幻境,最好还是观察他们平日的行事作风,结论来得更稳固些。”步雁山建议道。
关云铮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她连同窗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还观察行事作风?
拉倒吧还是。
“不是说要找嵩华?”不知步雁山是以什么为依据判断的栗子状态,只见他打开火炉将几颗栗子取出来,又隔空将壳剥了,拿过一个茶盏放入滚烫的栗子仁,“她在练剑台,也不知吃不吃栗子,分她两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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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去峰顶风声呼啸。
关云铮从摇羽上跳下来,捧着还热着的一茶盏栗子仁一路小跑:“任师姐!”
凛冽的剑气顿时被收得一干二净,任嵩华将裁冰往鞘中一收:“何事?”
关云铮把冒着热气的栗子仁往她面前一递:“烤栗子,吃吗?”
任嵩华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空白:“烤栗子?”
关云铮用食指试探了一下温度,确认还是有些烫后老实了:“掌门方才烤的,让我拿上来跟你一起吃,有点烫。”
任嵩华“嗯”了一声,领着她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率先从茶盏中拿了一颗:“是有些烫,你多小心。”
她垂眼将栗子仁掰成两半,缝隙一裂开,热度便倏地散去大半。
关云铮看她将半颗栗子放进嘴里,捧着茶盏好奇:“好吃吗?”
任嵩华点了点头:“尚可,甜味有些淡。”
关云铮把茶盏放在膝头,自己也掰了一颗:“放得不够久嘛,之后我下山去再带些上来,放一阵子就能变甜了,到时做糖炒栗子给任师姐吃。”
“糖炒栗子?”任嵩华侧眸看她。
她刚转过脸,手里便被关云铮塞了一颗掰开的栗子仁:“是啊,糖炒栗子特别香,比烤的还要香许多,到时任师姐就知道了。”
茶盏毕竟体积有限,虽然栗子普遍个头不大,但也装不下多少颗,两人在寒风中把几颗栗子分着吃完,关云铮才提起自己此行的正事:“任师姐,此次幻境中,我见过了你和大师兄的初次比试,有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