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当然好奇。
若是关云铮没去休息,恐怕脸上的好奇已经要化作实质。
“现实中的方竞甫没有死,而人蛊下落不明。”章存舒这次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谭一筠和叶泯异口同声道。
楚悯若有所思地用勺子舀着碗里的汤圆。
“未来归墟之外,你们或许会遇上方竞甫,或许会遇上人蛊,他们不认识你们,但你们却了解他们。”章存舒喝完了一碗甜汤,正要给自己续一碗,被连映不咸不淡地瞥了眼,默默把碗放下了,“这便是此次幻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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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写副本越来越熟手了[墨镜]
第144章
有些东西起初没意识到的时候存在感薄弱, 一旦意识到,便仿佛无处不在,存在感陡然强烈起来。
这个现象叫什么来着……关云铮意识沉浮间迷迷糊糊地想……破窗效应?不对。选择性注意?好像是……
引魂香的味道在睡梦中依旧如影随形, 像雾气般裹缠住她的身躯, 让她再度回忆起原身被引魂时那种彻骨的疼痛来。
“小溪边还长着那棵柳树吗……”她非梦非醒,喃喃自语。
明明这样微不足道, 只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为什么能让她这样痛苦?明明这样痛苦,为什么还是醒不过来?
“云崽。”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唤。
关云铮一刹那间识海巨震,波涛将她从意识的海里翻了出来,如同呛了一口海水,她猛地睁开了眼。
涔涔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额发。
自从来到此世后,她做过无数次的噩梦, 但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这么痛苦, 又这么难以挣脱。
这会是某种预警吗?或是某种昭示?
识海剧烈震荡,关云铮呆坐床上, 胸口闷得厉害。
“笃笃。”平稳的两下敲门声。
她仍被梦魇裹着, 回不过神,然而本能已经让她狠厉的话语脱口而出:“谁?!”
门外的人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迟疑了几息才说:“云崽, 要不要吃过晚饭再睡?”
是大师兄的声音。
平日更为严肃的人, 说的却是更温和的师姐才会说的话,这反差令关云铮瞬间回神,抓了外衣穿上后,打开门:“大师兄。”
江却站在门外,平淡的神情中透着关切:“做噩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修炼太累, 又或者是梦里的负面情绪太多,总之以往噩梦醒来她一般都是黯然神伤的,还从来没有向外发泄过。
初次外耗就让江却撞了个正着,关云铮怪不好意思的:“是……魇着了。”
江却皱眉:“我白日下山了一趟,回来听小映说你没吃饭,还没来得及看水镜,是此次幻境不顺?”
关云铮正要解释,只见江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皱着眉的神情太凶,又将拧紧的眉头松开来:“先去吃饭吧,噩梦醒了就好,不要放在心上。”
装作没那么在意其实确实还在意的关云铮忙不迭点头,回房间洗漱完,跟着江却一同往饭堂走。
“此次幻境是师父去年的一次经历,只不过他也并未完全亲历,所以应当会有些出入,与你们在幻境中的期望大约也有差别。”江却大概是认为幻境中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才令她做噩梦,因此耐心地解释道。
然而关云铮并非完全因为此事才做噩梦,对江却所说也是毫不知情,因而有些迟钝地反应:“嗯?去年的事?”
江却点点头:“迷津渡作为过往曾辉煌一时的仙门之一,彼时彻底覆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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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着,迷津渡这个名字不太好。”闻越用公筷给关云铮和楚悯各夹了块排骨,“古往今来,越是强调自己肩负职责之人,越容易受‘职责’所累,走上歪路的速度也更快。等到做了许多坏事了,也还会用道貌岸然的‘职责’来为自己粉饰。”
譬如有的人因为邪修失去了亲朋,却说屠戮邪修是为了天下太平,实则所杀“邪修”甚至不全是邪修;有的人习惯了家大业大时的锦衣玉食,门派衰颓后便动辄嚷嚷“振兴门派”,实则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沉迷权势无法自拔。
迷津渡毗邻东海,海雾弥漫,建派之初起这样的名字,无疑有“指点迷津”之意。但时间久了,海雾或许会有被彻底驱散的一天,人心中的雾气却越发弥漫了。
关云铮一边啃排骨,一边在心里嘀咕:归墟这名字倒是比迷津渡格局还要大些,“万物归处*”什么的……只可惜外界都当它是“破落户”,只当这名字是充门面用的,没几个往心里去。
“迷津渡究竟因何覆灭?方竞甫不是没死吗?”她啃完了排骨,有点纳闷,如果说现实也像幻境中一样,方竞甫死了,大杀器人蛊也没了,那迷津渡覆灭也是合情合理——可现实中全然相反,又怎么会走到覆灭的地步?
还是说,她理解的覆灭,和大师兄说的存在偏差?她理解的覆灭是门派一个人也不剩了,但幻境中的迷津渡愁云惨淡,跟覆灭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被几个门派联手围剿的,沾了歪门邪道的交给了仙盟,身家清白的去了别的门派,迷津渡一个人也不剩,自然算是覆灭了。”章存舒刚和连映掰扯完“白日的甜汤能不能与晚间的甜汤分开计算”的问题,铩羽而归后,只好兴致不高地挑着桌上的菜吃。
还没等众人对他这话做出反应,他挑挑拣拣的动作已经惹得在桌边吃饭的李演不满,一筷子抽在他手背上:“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关云铮正要夹菜,被章存舒的话和这动静吓了一跳又一跳,筷子险些把菜挑飞了。
闻越被排骨占着嘴出不了声,但还没忘了给李厨喝彩,忙中抽出一只手,为他比了个大拇指。
总之点赞行为出现人传人现象。
被这么一打岔,方才众人听闻章存舒所言而起的那点惊诧,也散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四位刚从幻境中出来的弟子平日几乎对别家门派没有了解,就算有,也都只是纸上谈兵,故而并不清楚当年围剿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脸上还都存着几分好奇。
叶泯吃了个菌菇丸子,感觉尝到了家乡味,连忙又往碗里夹了两个,这才说道:“是因为人蛊的事传了出来,被众仙门所知了?”
“是也不是。你们在幻境中应当也发觉了,迷津渡外作乱的海盗,有好几成都是迷津渡原本的弟子,对此门派了解颇多,自然也不会对人蛊之事一无所知。他们与众仙门若要往来,总比与世隔绝的迷津渡便利许多,消息大约就是这么传进来的。”章存舒将菌菇丸子往叶泯的方向略推了推。
毕竟迷津渡“与世隔绝”的境遇一半是自己作的,一半是海盗逼的。
“这样看来,全然是自作孽了。人蛊,海盗,都是迷津渡自己的孽果。”谭一筠总结。
不过这倒是与他在归墟藏书阁中看到的有关迷津渡的记载……十分一致。
迷津渡自建派以来,历代掌门人刚愎自用皆是出了名的,向来自视甚高,认为门派隐居世外,门中人便都是世外高人,不屑与置身凡俗的其他仙门为伍。
然而迷津渡毕竟是处孤岛,原本便与外界脱节,纵然天道衰颓,外界的仙门也依旧在不断进步。符咒、术法、阵法,甚至于与灵气无关的武艺,无一不在日渐精进,迷津渡却因为固步自封,落得日渐衰败的下场。
人在人群中待得久了,容易变得盲目且没有主见,无知从众;然而一旦真正脱离人群,又会变得自大且傲慢,听不进他人的劝诫。
迷津渡是后者,仙盟……或许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前者。
谭一筠收回思绪,看向碗里被章存舒夹过来的菜:“先生,这次幻境,您想让我们明白什么呢?”
章存舒正专心品鉴李演做的菜,闻言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你又想明白了什么?”
又在谜语人了,关云铮腹诽。
楚悯暂时放下筷子:“江县幻境中的一切,或许是想让我们明白,微小之处或可成就大事,助人便是助己。”
章存舒挑眉:“翠屏山又如何?”
“翠屏山幻境或许是……让我们不必执着于无法挽回的过去,助人重要,但不可因此失去自我,要坚守本心?”叶泯试着向楚悯的答案靠拢。
“至于迷津渡……有关它的事尚未完全结束,或许在日后见到方竞甫和人蛊时,我们才能得到答案。”谭一筠笃定地说道。
话都让同伴们说了,关云铮默默吃菜,感觉到师门众人的注视后,才缓缓抬起头,却是把问题又抛了回去:“师父呢?当时又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