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了。”他思索过后自觉方才失言,默默低头给自己塞了口粥。
章存舒仍旧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盛了粥也不怎么喝,托着下巴看他们几个说话,忽而来了句:“云崽有话要问我?”
关云铮才跟楚悯嘀咕完,粥一入口就听见这么一句,愣是神色如常地把粥咽了,没被吓着。
很好,再被这神棍似的师父这么唬上几回,心理承受能力想必能再跃升一个台阶。
“我是想,子不语有灵,能否对其动用将隐的权能,调取出关于加密信件的那部分‘记忆’,再进一步调取,看到信件的‘记忆’,从而看见它们未被加密前的模样呢?”关云铮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有些踟蹰地看着章存舒。
章存舒换了只手撑着下巴:“信件?”
“哦忘了跟你解释,”关云铮又犯起懒来,将手摊开指向叶泯,“你来解释吧。”
谭一筠忍不住在心里微笑了一下:又在“安排”别人了,这种能迅速拉近距离的行为。
叶泯快速解释了一番昨晚的发现。
章存舒没对他们进入他人芥子、翻找物件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做都做了,评价是没有意义的,夸是助长这种算不得正直的行为,贬是道貌岸然的诡辩。
他只是神色平静地听完,而后给出了关云铮方才提出问题的答案:“或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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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以来,除了在迷津渡幻境中,将隐权能的触发几乎都是被动行为,关云铮没有刻意动用过,形体消失而权能尚存的将隐在她识海内,更像是遇敌才动的撷光。
对了,说到撷光。
她低头看了眼左腕,忍不住思考起一个问题:如今她的反应能力已经提升了不少,有兵械近身一般都能立刻察觉并回击,用来防身的撷光变得很鸡肋,像个只为了装饰的镯子。
但师父费尽心思打造这么久,约莫也不会只打算给她当个镯子用,日后想必会有它发挥作用的场合。
关云铮用右手虎口圈住左手的手腕,忽而想起几次心魔引作乱时,撷光在她腕上收紧的情形。
这样一个小物件应当没有器灵,难道是“检测”到了她杂乱无章的脉搏?可在她的注视下忽松忽紧地变幻,又算什么?难道还能“检测”到她的目光?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吧。
撷光里究竟还有什么呢?
“云铮?”叶泯的声音响起。
关云铮回过神,发觉子不语已经在她面前悬浮了好一会儿,见她一直没反应,扇面上甚至浮出了一排杂乱的墨点。
这画面不知怎么把她逗笑了,她看了会儿眼前的子不语,忽而说道:“话痨。”
坐在一边等着她翻阅“记忆”的谭一筠“嗯?”了声。
识海随着她的心念变换,泛起了一圈涟漪,关云铮一面把将隐的权能“覆盖”在子不语上,一面笑着问道:“子不语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谭一筠没意识到她想表达什么,如实回答:“我师父。”
“记忆”逐渐出现在她眼前与脑海,关云铮勾着嘴角:“有没有可能,你师父给子不语起这个名字,是想警醒你少说两句?”
一天到晚被埋汰的谭一筠:“……”
不过还没等他象征性地发表几句抗议,关云铮脸上轻松的表情就逐渐淡了下去,变为一种专注之下的平静,看来是翻到了子不语的“记忆”。
子不语仿佛也能察觉到关云铮在做什么似的,扇面上的墨迹忽隐忽现,如同器灵的脉搏。
关云铮此前还没试过“套娃式”翻阅,因此查看完子不语的“记忆”后有些停滞不前,断了一会儿才隐约摸索到存在于两段“记忆”之间,那细如微丝的连接。
将隐在她识海中稳定下来后,她便很少再听见那种轮盘嵌合着停止转动时,那细微但清晰的“咔哒”声了。大概是形体确实碎得拼不回来了,将隐逐渐成了一种随她意念而动的法器,无声而强大,仿佛永远能为她拨开过去的迷雾,指引前路。
但此刻,约莫是与以往所做的探究不同,“开启”信件“记忆”的这一瞬间,她又听见了那声久违的“咔哒”。
仿佛那三个互相嵌合的轮盘不曾碎过,而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正如这三个轮盘,彼此咬合,又彼此牵制。
片刻之后,关云铮收回视线,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子不语若有所感,也飘回了谭一筠的身后。
“怎么样?”叶泯率先按捺不住,小声问道。
“不如大家猜猜,信件对面是谁?”关云铮将眉心捏得一片通红,终于收回手,端起一旁的热奶茶喝了一口。
过度用脑了,是该补点糖分,绝对不是因为她馋。
既然关云铮要他们猜,那自然是他们认识的人。
但叶泯和谭一筠一时都有些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认识的人中,谁会与赵乾达有着这样的信件往来。
楚悯正鼓着两颊嚼珍珠,闻言含糊不清道:“严骛?”
关云铮嚼着珍珠打了个响指:“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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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骛来归墟进行所谓“观摩”的时候,谭一筠和叶泯作为第二批弟子,尚未前来接受教习,对这人在归墟的经历一无所知。而仙盟又在朝安城龟缩已久,是另一种意义的“天高皇帝远” ,处在鹧鸪山这样的角落,自然也没法知道他到底有多趋炎附势、耀武扬威。
但谭一筠消息灵通,对这个人名还是有几分了解,闻言挑眉:“师父说仙盟在教习开始后来过归墟,那时你们起了冲突?”
关云铮咕嘟咕嘟地喝奶茶,一脸无辜:“没有,我和小悯那几天甚至没见到他。”
她把喝空的杯子放下:“只知道他那时随处乱逛,碰见了凌师伯,被骂得很惨。”
谭一筠和叶泯顿时哈哈大笑。
“他那个性子,被骂了居然没闹大?”谭一筠笑完,想象了一番凌风起骂严骛的情形,差点又没忍住笑。
叶泯阴阳怪气的:“怎么没闹大,他这不就跟姓赵的里应外合沆瀣一气了?鬼知道他们要闹多大。”
楚悯也放下杯子,下意识用指腹蹭了蹭唇角,发现没有奶茶渍后才开口:“严骛城府有余,恶劣不足,之所以只是信件往来,想必也只是心存疑虑,让赵乾达帮他探查消息,并没有实证。”
要是再恶劣些的,想来会直接捏造一份甚至多份伪证,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盆脏水是泼,几盆也是泼,做得出坏事的人是不会掂量坏事的“尺度”的。
楚悯说着有些疑惑:“你从记忆中看到了吗,他的目的。”
关云铮靠在桌边,扬起脸看了一会儿房梁,又低下头:“是赵乾达主动联系的严骛,他觉得我修为突飞猛进,身上一定有问题。”
闻言,叶泯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像要冲回芥子把赵乾达揪出来打。
“不怕人蠢,就怕人又蠢又坏。”他没好气地说道。
“用自己能力的上限来衡量他人能力的极限,自己做不到便说他人也是走捷径,这样的人委实太多。”谭一筠没什么情绪地点评了一句,而后语气直转而下,冷得能结出冰碴,“但他会这样做,无非是先前几次挑衅时,被我们的态度激怒甚至觉得羞辱,想要借此报复。”
幼稚,卑劣,不可理喻。
关云铮并没有特别生气,因为从小到大见过无能狂怒的人太多,被背刺的经历也不少,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对这种人的动机也并不关心。
只会盯着别人而不知道审视自己的人,没有必要与这种蠢货计较,实在掉价。
但是也不能纵容这种人在背后继续中伤的行为,她又不是谁见了都能上手捏一把的软柿子,至少也得是个生栗子,谁敢来摸,就扎他一手的硬刺。
“不过我身上确实有点问题。”关云铮忽而意味不明地说道。
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要借此引他上钩?”
关云铮勾起嘴角:“也要引他背后的人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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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简单筹谋了一番日后的计划,没有声张。因为或多或少对日后的两次幻境有些紧张,所以趁着饭前又各自修炼了一番。
楚悯破妄后,与月下逢之间的联结变得更为紧密,如今已能直接从虚空中召出琴来,不必背着笨重的琴身奔走,也不必将其放入乾坤袋中。
关云铮对这种召唤形式很感兴趣,趁着苏逢雨教完上午的课出门溜达,凑到楚悯身边让她给自己多展示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