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铮艰难地调动已经烧出糊味的CPU,努力接上他的话:“比如洞玄的缔造者?”
那个凭借传世法器一举成名,却又暴毙的……江湖散修。
“是他,但你所知的还有一人。”
关云铮感觉到自己的脑子生了锈,里面本就不算精密的链条咔咔作响,片刻之后才大胆地揣测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是小悯的叔父?”
祂笑了起来:“猜对了。”
“楚泽榕是诸多神格中唯一一个知晓了自己身份的,但很可惜,聪慧是一种诅咒,我分割神格本就是钻天道的空子,它在我身上不会放太多的视线,但在分出去的神格身上自然不会收敛它的窥探,楚泽榕青年早逝,其实是一种无奈的必然。”
“钻天道的空子?天道也有实体?”
“没有,天道是一种意志,它要众神殒灭,万灵归于人间,要人自治。”
好不容易找回语言中枢,就被这么一句话当头一击,关云铮又失语了。不过既然祂说天道要人自治……难道这就是苍韫桢身负天命的根本原因?
“将隐是我做的第二件事。洞玄其实是我权能的转移,不是那个神格所化之人的能力,所以不算是计划之外的事。但楚泽榕太聪明了,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还需要为他的死遮掩一二,又或者说是填补一二,不然天问一派的损失就太严重了。”
“你这话有点……”
“哦,政//治不正确是吧。”祂了然地说道显然又从关云铮那里学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想说寻常人的性命也是命?的确,人命是不分贵贱的,但是我的神力日渐衰微,能做的事有限,只好先做最要紧的事了。要紧程度自然也是我自己评定的,算不得公平。”
祂三言两语又把关云铮想说的话说完了,她只好继续沉默着。
“楚泽榕死后,我没有立即收回那部分神格和神力,而是将它放在了天问,又用了某些方式,让楚泽枫用上了这股力量,先后打造出了溯洄和将隐。”
“溯洄也是你神格力量的体现?”
“不算吧,算是楚泽枫与天道抗衡的报偿。他割舍七情,理应得到一点奖励,天道自然希望人能赢。”
“也就是说,溯洄可以算作交易和小悯父亲努力之下的双重结果?那将隐呢?纯粹是你权能的体现吗?”
“正解。”
关云铮坐在屋顶上,脸上的神情比猝不及防吃了口惊天大瓜还要错愕,久久不能平静。
“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我看看能不能告诉你。”祂赖皮鬼似的说道。
关云铮却顾不上与他计较,急惶惶地问道:“还有吗?我身边这些人里,还有谁是你的神格所化吗?”
祂的笑意一顿:“怎么?”
关云铮怀疑祂根本不能明白自己的心理,但还是解释道:“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人生的人,到头来只是一个神格的化形,是一片残缺不全的什么东西,让我觉得……人活着特别没有意思。”
那样鲜活的,有喜怒哀乐的人,最后只是别的什么的投射,一生不论是功勋卓著还是劣迹斑斑,都只是一种投射,是虚幻,好像再多的努力都没有意义似的。
如果她身边真的还有这样的人……她会觉得有些难过。
这些人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于某种意义上只是神的傀儡,或许还会因为背负了神格而过早地死去。因为天道不允许神的干涉,它要人靠自己的力量赢下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但这又算什么?神明还是人类又有什么分别?
祂沉默了片刻才说:“没有了,你认识的人之中,没有我神格所化的了。”
关云铮冷静地点点头:“那我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等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先前问题的答案,我再问你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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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于她究竟意味着什么?关云铮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她并不觉得归墟会是她的归宿,就算成功在择选上被选中,她也没想过会遇上苍生道这样的师门。
她脾气很坏,心地一般,尤其懒惰,过去几年里因为自己性格的缺陷自食恶果,本以为猝死就是她最后的结局。她以为自己会不讨人喜欢地来,也不讨人喜欢地走,却不知究竟是谁突发善心,捞了她一把。
平心而论,她过得并不算很差,虽然一直痛苦于原生家庭,但父母并没有短过她的吃穿,动辄对她拳脚相加,但她也清楚苦难是不能互相比较的,让她觉得痛苦万分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她父母反复自我欺骗也欺骗她,试图掩盖的东西。
——她并不幸福。
她毫无自信,坚信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父母的包容也只是因为他们被社会规训,不得不包容;她自卑又自负,不认为成绩能代表一个人的能力,却会反复强调自己过去学生生涯的辉煌,因为她如今失意,只有过去的得意还能够拿出来吹嘘;她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指责别人时自己其实也从未履行过所谓的为人准则,但天生一张厚脸皮,能够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喋喋不休。
她虚伪,爱撒谎,叛逆,逆反心重,刻薄,言辞尖刻……
然而苍生道,不,她的师门,没有一个人苛责过。
或许是因为她隐藏得很好,从未在此世泄露过自己是个烂人的端倪,或许是……他们真的很喜欢她。
被肯定、被坚定地选择、被告知做错事也没关系,仿佛是一种东亚家庭孩子创伤后产生的幻想,就像那个在手腕上带上发绳的男孩,在渴望被爱。
然而章存舒甚至看得出她最初“魂不附体”,早就知道她并非此世之人,他真的看不出自己乖巧外表下的恶劣内在吗?
“在屋顶上做什么呢?”连映不知何时走来了,站在院子里仰起头看向她。
关云铮回过神来,朝连映露出一个笑:“思考人生呢。”
连映朝她伸出手:“李厨在饭堂给我们开小灶,要不要吃?”
“要!”关云铮欢快地从屋顶上跳下来,和连映手拉着手往饭堂去了。
归墟……或许真的会成为她此生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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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也!又开始反响惨淡了是吗()不过我已经做好单机写到完结的准备了[墨镜]
第155章
忙活了几天, 废了无数张传音符,和人扯了无数场不擅长的皮后,与步雁山沟通的各大仙门终于确立了前来参与大比的人员名单。
步雁山可以与人有理有据地辩论, 却无法和不讲道理的人攀扯, 所以后半程传音符的这边基本上都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以嘴皮子见长的凌风起。
基本上对面只要冒出点想吵架的意思,就能被凌风起说一不二又隐约夹枪带棒的语气呛回去。软柿子自觉自己一捏就烂, 本来也只是试探着得寸进尺, 见势不妙,一般到这里就会偃旗息鼓,自行搭个台阶,嬉皮笑脸地就下去了。
稍微硬点的柿子见了火苗就蹦,凌风起先前警告性质的话便没什么用,往往只会激怒对方的血性——只是到了这时候, 凌风起反而没什么束缚了,因为是对方先口不择言, 他接下来骂出些什么,也不能全然怪在他头上。
这些时候, 步雁山的状态一般都是嗓子冒烟地坐在一边, 和看戏的章存舒坐在一块喝茶。
茶是关云铮新研究的花茶,茶味轻花香重,带着点甘甜。佐食的点心是清爽的绿豆糕, 不粘不干, 一口半块,甜度和清香正好。
名单确认下来,就该开始给即将前来的宾客安排住宿了,虽然按照惯例,应该会有相当一部分的仙门住的是自家灵舟或是芥子, 但统筹时仍需将所有人都考虑进去,也不是件轻松的活计。
——好在归墟不差钱。
镜溪城不大不小,商业发展得中规中矩,有几家规模尚可的客栈酒楼可供住宿——全都是闻家名下的。
除此之外,闻家名下的农庄也有许多闲置的屋子,只不过有些仙门人自恃清高,可能不大愿意住在农户家里。但只要他们稍微动动脑子,就会发现住在农庄不仅有不次于酒楼客栈的好吃好喝,还用不着与太多不想搭理的人打照面寒暄。
因为农户们的屋子离得再近,也不会有客栈里诸多房间一墙之隔那样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