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郑重的请求令步雁山立时严肃起来:“奚掌事言重了,有任何归墟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相助。站在山门处说话也不是待客之道,不如便随我二人先进归墟找个住处歇下,我们慢慢商议?”
奚楼向结界一侧看了眼,随即又收回视线:“好,多谢步前辈。”
****
章存舒忙完回来时天色已晚,关云铮白天打了个盹,此刻还不困,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坐在桌边陪李演剥豆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篇。
“师父回来了?”关云铮耳朵尖,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向门外。
章存舒跨步进来:“还有茶水吗?说了这许久的话,渴得人要冒烟。”
李演早有准备地将一壶凉茶推过去:“我听云崽说,是昆仑的人来了?都说什么了?”
很没形象地几口喝干了一壶茶,章存舒这才在桌边坐下:“云崽是怎么说的?”
闻越熟练地摁住豆荚,将缝隙撑开后剥出豆子:“云崽怀疑昆仑前任掌事是遭人暗算后走火入魔。”
关云铮一个没看住就让倒霉师兄把话都秃噜出去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颗豆子就照着他脑门丢过去,同时没忘了给自己找补:“只是猜测,没有不尊重昆仑前任掌事的意思。”
章存舒摆摆手:“你倒是没猜错。”
闻越捂着脑门正要跟关云铮互殴,听见这话登时愣住:“什么?当真是遭人暗算?何人所为?”
“方竞甫。”章存舒说出了一个在场众人都十分熟悉的名字。
关云铮一个没控制住力道,被自己剥出来的豆子崩了额角,顾不上喊痛,她放下豆荚,惊怒交加:“这狗东西没死也就算了,怎么还去昆仑祸害起别人来了?他又是用的什么法子让前任掌事走火入魔的?”
这话刚一出口,关云铮就感觉到章存舒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明白了他目光中的隐藏意味,愣了愣才说:“难道是心魔引?”
连映皱起眉头:“到底有多少颗心魔引?”
“奚楼前些时日正好在闭关,被门中人报信惊动,出关时奚亭已经走火入魔,方竞甫也不知所踪。只知道奚亭大约有过一段时间举止异常,不像是突然的走火入魔,更像是心魔引在体内与之抗衡的表现。”章存舒说道,“至于心魔引究竟有多少颗,恐怕没人清楚。”
关云铮只记得当时给她种下心魔引那三人中,有一人曾经说过“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一个”,说明心魔引的总数应当不多不少,正好卡在一个比较“珍贵”的总量上,需要花费点代价才能得到。
如果是这样,当下规模最为壮大的邪修门派鬼灯楼应当持有相当一部分数量的心魔引;而殷含绮之前又同她坦诚过自己听说过方竞甫,想来方竞甫确实与鬼灯楼有所关联,从鬼灯楼处得到心魔引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方竞甫这渣滓手中一直有心魔引,只是之前处在迷津渡这样的孤岛上,没有什么可供迫害的对象,借着门派被围剿的机会趁乱逃出后,才让他找到了施展的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在当下都不具备处理的优先级,亟待解决的还是昆仑一派的事。
“那奚楼长老说了些什么?让归墟帮忙,抓住方竞甫吗?”关云铮冷静地问道。
“不,她想让我们把方竞甫放进大比的幻境中。”
****
来去峰上,任嵩华结束了每日例行的打坐,睁开了眼。
不远处的不熄鼎前站着个布衣的剑客,像是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外溢的灵气,转过身来看向她,展颜一笑:“小嵩华,好久不见。”
在她转身前,任嵩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背后的佩剑上,此时听她出声,才将视线调转至她明亮的双眼:“奚楼前辈。”
“哎呀,真的还记得我?我以为你还要生姐姐的气,也不愿意搭理我了呢。”奚楼笑嘻嘻地说道,此番模样与她方才在山门前简直判若两人。
任嵩华没接她这句,走上前几步问道:“掌门昨日才收到你的信件,今日你便抵达了归墟,昆仑与归墟相去甚远,门中弟子修为参差,你绝无可能是缩地成寸而来。”她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弱的不解,“昨日传信时你已经在镜溪城了,为何?”
修为低些的弟子无法自行缩地成寸,必须得由人带领,但一人带领他人缩地成寸对灵气的消耗巨大,更何况是昆仑到归墟之间这样遥远的距离。
“如果我是一个人来的呢?”奚楼问完这一句,似乎毫不介意身高的落差会让自己在对话中落了下风,干脆地在身后的台阶上坐下。
任嵩华默然注视着她的眼睛。
归墟的消息来源不算最灵通,如果归墟已经得知昆仑掌事卸任一事,想必各仙门也会很快知晓,纵然昆仑不算什么世代必争的仙家宝地,但隐居已久的地方忽然暴||露在人前,难免会引来居心不良之人的窥视,此时新任掌事独身离开的话……
奚楼叹了口气,在任嵩华面前终于显出疲惫:“不说这个了,这几年剑练得如何了?我们比试几招?”
任嵩华站着没动:“今日练剑已毕,不比。”说完转身就要走。
奚楼连忙站起身跟上:“你就拨出半个时辰,小半个时辰,一炷香,一炷香总行了吧?”
任嵩华置若罔闻,往自己的小院走,奚楼坚持不懈地在她身后跟着:“我就说你还在生气吧,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当时我在姐姐身后朝你做鬼脸,你还会瞪我呢。”
没人理她的碎碎念,奚楼也不介意,继续说着:“前几年的仙门大比我们都没参与,不过我听说了你和章存舒那个徒弟,叫江却对吧?打的那一架,虽然没能亲见,想来一定很精彩,真是可惜。”
走在前面的任嵩华忍无可忍似的一转身。
奚楼眼前一亮:“打吗?”
只见任嵩华面色平静:“不打,你想要排遣情绪不如去劈试心玉,找我有什么用?”
奚楼被她拆穿也不恼,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知道我们昆仑人不喜欢试心玉。”也就仙门把这东西当做宝贝,做成练剑台,还起了个这样雅致的名字。
任嵩华竟然笑了声:“那前辈你又知道什么?对别人有所隐瞒的时候,却要求别人坦诚相待?”
她不再多言,径自走入自己的小院,抬手关上院门,来了一出真正意义上的“闭门谢客”。
-----------------------
作者有话说:之前有个新读者在第四章 问我,为什么已经出场的长老和掌门都是男的,没有女的,现在写到无情道全是女修,想起此人发言就想笑。
交流好像总是这样,理想状态下的交流是正常人与正常人对话,但事实上是大家想说的话总是传不到真正需要这些话的人那里,譬如关心本文有无女人的此读者在第七章 就弃文了,因为觉得此文不够爽。
最近在wb上刷到一句话私以为很有道理,“不要将你的个人喜恶上升到一种正当性中”,网文市场来去自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连我院子里养的花都没看清楚,却要进我的院子随地大小便,那就恕我不能容忍,要抄起扫把赶人了。
不过同样很可惜的是,这些话也传不到真正该听到这些话的人那里,pity。
感谢每个愿意走进我的院子耐心赏花的人,爱你们[红心]
第160章
院门只是寻常木门,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推开,但奚楼无端有些挫败,还有些惶然, 仿佛刚出关便得知姐姐被人暗算一样, 恍惚得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自然明白任嵩华此言并不是针对她,但她也没想到以她和任嵩华这样介于生疏和相熟之间的关系, 会听她对自己说出这句话。脱离了少年时期却还会说出少年心性的话, 这和她以为的任嵩华不太一样,仿佛带着些许埋怨和质问似的。
她还以为……也是,任嵩华从小就跟他人以为的不一样,这几年在归墟久未谋面,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哪是她能预料到的。
奚楼吃了闭门羹, 又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确实无从排遣,脸上的笑意终于在温和的风中彻底褪去, 在门前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再度叹了一口气, 转身从院门前离开。
她仍穿着方才在山门前露面时的布衣, 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十足的狼狈。如今脸上的笑意也褪去后,整个人身上的风霜便陡然厚重了几寸。
任嵩华方才那句话并不是指责她, 至少……不是单指责她一人。
戚寻月身死前, 很早便表露出了征兆,但那时任嵩华年纪还小,看不出来,因此被章存舒几人瞒得很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