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墙轰然倒塌,一墙之隔后分明空无一物,怎么不算一种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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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柳卿知先下了马车,又将手伸给苍韫桢。
苍韫桢刚搭上她的手腕,忽而感到脚下微晃,顿时皱眉:“怎么了?”
柳卿知保持着牵她下马的动作转过身去,便见一阵炫目的光自归墟的护山大阵中激荡开来,整座青镜山都剧烈地震荡起来。
马儿长嘶一声,彻底受了惊,登时便要尥蹶子。
苍韫桢下了马车,一抬手狠狠拽住缰绳:“早知便不在镜溪城外换马车了,惊马安置起来麻烦。”
两人乘灵舟来的镜溪城,在城中换了马车,没要车夫,一路是由柳卿知驱的马,此刻闻言,柳卿知便说道:“马车虽安置麻烦,但并不偏颇。”
乘灵舟来归墟,或有有心之人妄加揣测她的偏向,要么是仙盟,要么是众仙门,不会觉得她是代表着朝廷来的,故而乘马车更为妥当些——哪怕揣测之人也知道此事并无实际意义。
“陛下!”沈时安和陆识微从山门处匆匆跑来,见了柳卿知,又齐齐收敛起流露出的莽撞,“柳相。”
陆识微伸出手:“马车便由臣来安置吧。”
苍韫桢没多说,将缰绳递给她,见她确能安抚马儿,这才放下心来:“归墟发生何事?怎么闹得这么大动静?”
沈时安和陆识微双双摇头,沈时安也有些茫然:“臣与识微一直在山门等候陛下与柳相,不知大比进行得如何了,兴许是幻境中出了岔子。”
苍韫桢才松开一些的眉头复又皱了起来:“知道了,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竟完全不顾所谓的立场,身影在原地一闪,就这么不见了!
沈时安算是见识过陛下使用法术的,饶是如此也还是被这缩地成寸的本事吓了一跳,更别说陆识微这样并不知晓此事的了,着实被惊得不轻。
柳卿知习以为常,平静说道:“原本陛下以为大比至少要持续半日左右,特意晚来了些。”
却没想到刚到就出了变故。
她收回望向归墟的视线,又想起那昆仑派掌事前来拜见时的说辞,眼里的平静散去,神情染上一层几不可察的薄怒。
陆识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先去安置马儿,便由时安带您入山。”
柳卿知颔首,跟随沈时安一同往山门走去。
——山门之内,缩地成寸而至的苍韫桢直接在幻境入口前露了面,众人本就处在幻境巨震的惊愕之中,见入口处忽然冒出个人影,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
仙盟那群人却都是见过当今皇帝的,霎时间拜倒了一片:“参见陛下!”
归墟唯一与她相熟的人是章存舒,可他此时却分不出半点心神来应对此情景:因为幻境被内部过于汹涌的灵气震动,即刻便要崩塌了。
而幻境入口之上,悬着一面半人高的水镜,每个人都能从中看清,是谁造成了这场坍塌。
分明是关云铮短时间内驱使了太多佩剑,又消耗了大量的灵气,幻境才会从内部被摧毁。
苍生道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苍韫桢就算来晚了,见了几人神色也明白过来:想必是关云铮那姑娘一时气不过,干脆将这幻境掀翻了。
只是少年心气虽高,付出代价却往往十分惨烈,不知道关云铮又付出了什么呢?再一次灵脉尽断?那她恐怕撑不到所有事被揭露的时候啊。
幻境的崩塌不是瞬间完成的,足以撼地的震动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候,参与大比之人才以各种姿态被入口“扔”了出来。
关云铮首当其冲,几乎是背着刀从里面滚出来的,身后还紧跟着飞出了一把剑。
紧随其后的是事发时她的四位同伴,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只是姿态有些狼狈。
楚悯则是跑出来的,一出幻境便跪到了关云铮身边,将将赶上在她的后脑勺上托了一把,阻止了她一头磕上不远处的石砖,没让她承受更大的伤害。
苍生道的众人早就围了上来,闻越红着眼圈靠近,不知关云铮究竟伤了哪,手忙脚乱地在一旁不敢扶她,生怕一时不慎加重她的伤势。
连映跑过来的途中已经在从乾坤袋往外拿药了,若不是细看她动作还有些抖,会以为她当真如面色一般平静。
江却稍落后些,要走过来之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回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章存舒。
而章存舒……站着没动。
苍韫桢一甩袖,示意跪拜的众人起身:“怎么回事?”
章存舒与她隔着还未完全消散的幻境入口对视,归墟练武场上一片狼藉,上百位参试者陆续被幻境丢出,震颤仍在持续。
一片嘈杂之中,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苍韫桢睨过去一眼:“说。”
发声之人正是严骛。
他不知安的什么心,忽而抬手一指那倒地不醒的关云铮:“臣怀疑此弟子所修并非正道,而是邪魔外道!”
在关云铮身边围了一圈的人闻言,顿时全都抬起头来瞪向他。
严骛丝毫不惧,继续说道:“臣怀疑此弟子修为皆是凭借‘心魔引’而提升,望陛下明察!”
苍韫桢往关云铮那看了眼,见连映给她喂下丹药,又收回视线:“证据。”
她话音刚落,一个形容狼狈的仙门弟子便出列说道:“我有证据。”
赫然是许久不曾挑衅关云铮等人的赵乾达。
“前些日子,弟子下山时碰上一帮鬼灯楼的邪修,与之交手后审问得知,他们中曾有人给关云铮种下过心魔引,而苍生道大弟子江却为隐瞒此事,将当时三人尽数诛杀。”赵乾达朗声说道,“而后关云铮的修为便一日千里,定然是那心魔引在发挥作用!”
苍韫桢面色毫无波动:“邪修的供词?”
赵乾达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立刻说道:“邪修所述供词中包括被种心魔引之人样貌,分明就是关云铮!”
“你放屁。”处在话题中心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拂开身上搀扶的诸多只手,用摇羽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那些人当时是怎么说的?只你一个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有意栽赃?毕竟从我入归墟起,便一直被你寻各种由头挑衅攻讦,栽赃嫁祸不也是你干得出来的事?”
赵乾达没想到她方才那样虚弱竟能这么快醒来,明显慌乱了一瞬,很快又强撑着说道:“我用回响术记下了他们的说辞!”
“所以?”关云铮将剑收入剑鞘,“单凭相貌就能证明是我?那我看你相貌凶恶,难不成你就是邪修?”
“陛下,休听她狡辩!即便她体内并无心魔引,也绝非善类,臣怀疑她是夺舍他人才有的这副躯体,躯体真正的主人怕是已被她残忍杀害了!”眼见赵乾达落了下风,严骛又跳出来说道。
关云铮眯了眯眼,心头的杀意不仅没随着幻境的崩塌而消散,反而在此二人一言一语中逐渐浓烈起来。
夺舍?杀害?
“我实在是被这位大人说糊涂了,您跟我的同窗究竟是不是一伙的,怎么各说各的,毫不相干呢?”关云铮问道,“他说我体内有心魔引,你说我是夺舍,你们要不商量一个统一说辞,再给我定罪吧?”
这话实在嚣张,然而苍韫桢心有心偏袒,听完后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只看向严骛说道:“严卿,那举证弟子究竟与你有没有干系?”
严骛立刻拜倒:“并无干系!”
关云铮看热闹不嫌事大,随口说道:“原来并无干系的两个人之间也会频繁互通信件?”
“原来是——!”赵乾达一时激愤,脱口而出时已觉不妥,却已来不及收回。
只见关云铮收起脸上那点戏谑,平静说道:“赵乾达过往如何挑衅我与同伴,许多在归墟接受教习的同窗都有目共睹。既然栽赃之人都敢闹到御前,那我也请陛下还我一个公道,不知我与同伴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他这样纠缠不休?”
苍韫桢扫视一圈众人脸色,正要开口,忽觉背后有人靠近,闻到熟悉的淡香后,知道是迟来一步的柳卿知,心念电转间改了主意:“既然各有各的委屈与困惑,不如就用你们仙门的法子来解决此事。”
她说着看向身后,柳卿知会意,从随身暗袋中拿出洞玄。
“此法器名唤洞玄,是你们仙门中人所做,可昭示未来,点明正道。”她将洞玄握在掌心,“既然仙盟和归墟弟子各执一词,不如就让第三个人出来,运行这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