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江却先开口了。
关云铮觑着他的神色,又悄悄推出茶壶:“这里面的不太甜。”
江却对上她视线,看出她似乎正观察自己,下意识抬了抬端着碗的手:“无妨,我喝这碗就好。”
连映放下碗,笑眯眯的:“不甜的给师父吧,我们喝甜的。”
闻越欢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什么甜的?我也要喝。”
连映头也不回,把手边另一碗往闻越要落座的位置一推。
“谢谢师姐。”闻越一弯眼睛,还没坐下就端起碗喝了口,“云崽做的吗?”
关云铮扒着桌子点点头。
“这是茶吗?好像还有别的味道?”闻越品鉴了一会儿,看向旁边的关云铮。
关云铮就像准备了完美答案等着老师提问的学生,闻言掰着手指把自己煮奶茶的过程说了一遍。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她才意识到餐桌上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好像有点忘形了……怎么二十多岁了还像个做了家务等着家长表扬的小孩,关云铮在心里埋汰了自己一句。
“你来修道真是辱没了。”闻越一脸沉痛地搭上她肩膀。
连映难得没反驳闻越没正形的话语:“师父可能也没想到,他收了个这么精通厨艺的弟子。”
精通厨艺倒是也不太配得上……关云铮有点心虚地想,单纯是赶上了好时候,抢占了这个时代奶茶的市场份额。
关云铮完全是依样画葫芦,不太好意思接受这一串夸奖,于是岔开话题道:“师父呢?怎么没来?”
江却放下碗:“来时见到了蒲前辈和掌门,应是和师父议事去了。”
蒲飞鸢和步雁山?
讨论教学相关的事吗?
关云铮有点困惑,但本来也打算之后再去找章存舒一趟,索性没有再问。
“还有吗?想再来一碗。”闻越眼巴巴地看向关云铮面前的锅。
关云铮把锅推过去:“师兄,有件事得告诉你。”
闻越咕嘟咕嘟又喝下去半碗:“什么事?这么严肃。”
关云铮看着他把奶茶当水一样吨吨吨,目露怜悯:“你晚上可能要睡不好觉了。”
闻越不以为意:“因为这茶?”
关云铮点点头。
闻越低头看了眼再次空了的碗底:“我在家也常喝茶,应当不至于?”
关云铮学他方才的动作,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茶威力非比寻常,总之今夜你尽早休息吧。”
闻越困惑:“这又是为何?”
关云铮的眼神中流露出过来人的一丝心酸:“因为早些休息还能睡着,晚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
吃过晚饭章存舒还没来,关云铮拎着一茶壶奶茶和李演让她端过去的一碟糕点,出发去找她的便宜师父了。
找到人的时候章存舒正和步雁山下棋,可能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章存舒没抬头:“拿什么好吃的来了?”
步雁山背对着她,闻言转过身来,关云铮正打算问好,发现章存舒面不改色地换掉了步雁山的一枚棋子。
?
章存舒淡定自若地偷完棋子才抬起头对上关云铮的视线,无比自然地眨了眨眼。
关云铮只好也淡定地收回视线,提着茶壶跟步雁山打招呼:“掌门,你要的茶,给你留了。”
步雁山凑近些嗅了嗅味道:“好像不是茶?”
关云铮四处看看,搬来角落里一张竹椅,抱着东西坐下,又把茶壶放到桌边的石凳上,老实道:“算是茶的,嗯……一种。”
章存舒一边跟关云铮聊天,一边用棋子敲棋盘,催促步雁山接着下棋:“给你师兄师姐们尝过了?”
关云铮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把师姐的嘱咐说了:“师姐说不让您喝太甜的,我们把甜的喝完了。”
章存舒叹了口气:“这壶不甜?”
关云铮比出两个手指捏在一起:“大概就放了这么点糖。”
他听完好像又开心起来了:“我来尝尝。”
关云铮茫然看着他起身:“不下棋了?”
章存舒已经拿出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掌门师叔赢了。”
关云铮更茫然地看向棋盘。
原来偷换棋子是因为馋奶茶了,想早点结束?
师父会搞小动作耍赖的新人设还没建立起来就塌了,但是师父嗜甜如命的馋鬼旧人设更稳固了……
步雁山本来心思还在关云铮提来的茶壶上,闻言回头看向棋盘,发觉真是赢了,又扭过头看正垂眼品茶的章存舒:“师兄,你又偷我棋。”
哦,原来依旧是惯犯,关云铮坐竹椅上悄悄观察着。
章存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随手把袖子里藏的那颗棋丢回棋盘,喝着茶头也不回:“甜味尚可。”
关云铮看他分明十分满意,嘴角都上扬些许。
小徒弟太安静了,也不接话,章存舒从茶盏边沿抬起眼看她:“有话要问?”
关云铮眨眨眼,全然无辜的模样。
步雁山正给自己倒茶,猜她想问戚寻月的事,喝了口没揭穿她:“师兄,宵禁的事算是定下来了?”
宵禁?
关云铮像个聆听NPC同步任务信息的玩家,一会儿看向这个,一会儿又随着说话的人改变看向那个。
章存舒第二杯奶茶喝了一半,随手把茶盏在棋盘上放下:“嗯,劳烦你先着手处理。”
说话突然这么客气?关云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
步雁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起身走了:“茶不错,多谢云崽。”
关云铮目送着他走远,还没等把视线挪回章存舒身上,就听她师父开口道:“要问什么?”
她转过头,看章存舒茶盏里只剩一个棕色的底,默默把茶壶提起来。
章存舒伸手接过,先把刚才宵禁的事解释了一番:“今日武器课上楚悯险些从剑上摔下来。”
关云铮猝不及防,差点一手打在茶壶上。
还好还好,是险些,应该没受伤。
“当心。”章存舒把茶壶拎走,笑着看了她一眼,“蒲飞……蒲先生方才来找我,就是谈这件事。”
“有人动手脚?”关云铮很快想到这一层,不然也没法解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设宵禁。估计不只是宵禁,还有一连串其他的管束手段。
章存舒随手捡起一枚棋盘上的棋子,捏在两指间打量似的:“教习期间,各派弟子繁杂,本也该设立宵禁。”
看来是还没法确定,关云铮很有眼力见的不再探究,提出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师父,今日练剑时蒲先生说,无情道修到后来,基本都得殉道,这是为何?”
章存舒挑眉,神色有些意外,但倒是没闭口不谈:“无情道最初只如其名,断绝一切情感,因为契合普世对修道之人的看法,颇为热闹了一阵。”
关云铮悄悄摸了颗棋子在手里玩,心想有“最初”应该也有“后来”了。
章存舒放下手里的棋子:“后来仙门几位长老发现,无情道的道心和众仙山之上的仙器愈发融合,有那么几年,有些人管无情道叫器道。”
无情无爱,还以守护天下为己任,这样的刻板印象确实与仙器的定位相吻合。
但是这个话题听起来逐渐不妙,好像逐渐要去往关云铮暂时还不打算问的危险话题了……
“仙山有各自的意志,在仙山落成后逐渐形成的各仙器就是仙山意志的化形,只是仙门式微,仙器在之后的年岁里也逐渐失去效用和法力。”
刚才的感觉果然没错,总感觉下一句就是“无情道道心和仙器相合,做个殉道的再合适不过”。
虽然不知道戚寻月是修什么道的,但是这个话题的走向应该很难不让她师父想起戚寻月身死,神魂成为不熄鼎燃料这件事……
关云铮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话茬岔开这个话题,不再追问了,章存舒已经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下去了:“无情道能坚守到后来的,道心大多异常坚固不容撼动,仙门为了让门派活下去,选择让这些弟子以身殉道。”
长在仙山,死在仙山,道心也融进仙山。
关云铮听得简直想哆嗦。说得好听叫殉道,听上去这些弟子也并没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这不就是修仙界的狂人日记吗,吃人的是仙山罢了,有什么区别。
“归墟有过吗,无情道弟子殉道。”关云铮对上章存舒的视线。
她师父像是笑了一声,又像是叹了口气:“没有,归墟不收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