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浔眼神颤动,看着那几个字失神。
她咬了咬嘴巴,抬手,目光扫过他桌面,几乎全是机密文件,孟浔忽然想起,除了峻叔,无人再能踏入这里,连门口的男助理都不能擅自进来,
而她却不同,他赋予她随意进出的权利。
可她拿这个权利,又在做什么呢?
这张椅子上,满是兰濯风身上的冷香,像是把她包裹住那样。像是他在无时无刻的侵袭着她的神经。
片刻后,孟浔没有再犹豫,修长的手拿起文件,轻飘飘的纸张,她深吸口气,指尖在颤抖,翻开了文件,文案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一串数字。
冰冷的数字在文件里并不耀眼。
但孟浔却清楚,这是兰濯风那段时间,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和Mistralis高层开了无数个会议、探讨了无数次、争执了无数次、各方面计算出来的、这次深圳竞价的最佳价格。
这是他辛苦努力得到的。
他其实完全可以找到深圳那边的人,因为兰家不止在香山澳有名望,在内地一样如此。
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打探到大概的价格,那些人不会不卖他面子。
但是他却没有,而是自己亲力亲为。
孟浔不由觉得有些讽刺,兰濯风就是君子坦荡荡,不拘小节,做不来这些事情。
可孟诚志不是,他是小人,他也要她当小人。
孟浔收回视线,合上文件,但还没来得及把文件放回去,就看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门后,峻叔走了进来。
孟浔眼眸微动,吓了一跳,在峻叔踏进来的那一瞬间,手上的文件被抖动了下,掉在了地上。
声音啪的一声,让峻叔脚步顿住,他看过来,有些意外道:“孟小姐,你怎么来了?助理没和我说。”
孟浔快速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跟在兰濯风的身边这些年,她多少是学了些表情管理,她自然的拾起文件,轻声道:“我也是刚到,不想打扰三哥开会。”
说完,她把文件放在桌面上。
峻叔看见了文件,轻笑道:“怎么孟小姐也关注这个项目?”
“我没有关注,只是感觉三哥前段时间很看重这个项目,”孟浔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不知道到哪步了。”
“再过半个月就竞价了,到时候还要去一趟深圳。”峻叔笑着,把进来要拿的文件拿到手上,笑着说:“这个项目,濯风的确是很看重,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卖命。”
孟浔对兰濯风那么看重这个项目也是很好奇,她见他宁愿睡得少、吃的少、也要多开会、多看几页策划案、不由得多问了句为什么。
峻叔有些惊讶:“孟小姐居然不知道?”
孟浔站在原地,一时有些茫然。
直到兰濯风开完会走进来,孟浔的那颗心,都好像还找不到方向,悬在半空。
“怎么了?”
兰濯风走上前,将她自然的抱起,坐在了他的腿上。
孟浔脑海中盘旋着峻叔的话,字字句句,宛如榔头敲在心里,每敲一下,心就沉几分、也愧疚几分,她抬眸看向兰濯风,轻声开口道:“你那么卖力的要拿下这个深圳的项目,是为了要陪我去深圳实习?”
“濯风知道孟小姐不想在香山澳实习,所以就想在深圳竞标,从深圳开始开拓内地市场,陪着孟小姐去内陆实习,”峻叔笑着说道:“孟小姐,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陪在你身边。”
他如此做,是为了她。
而她呢?则计划着该怎么体面的说分手。
计划着该怎么瞒着他,把自己丑陋的一面给隐藏起来。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兰濯风有些无奈:“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孟浔看着他,抓着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脉搏,很认真的问:“你一直不告诉我,是打算等我去了内地实习,你再突然出现吗?”
她执意要个答案的样子,看上去很执拗认真,仿佛是他刚认识她那会儿。
“你不愿意在香山澳,那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内地。”兰濯风喉结咽动,捏着她的肩膀,企图让她轻松些,宽慰似的道:“我知道你答应过老太太什么。”
孟浔眼眸微动,像心被忽然撕开,不知如何面对。
她听他说:“我知道你过不去心里老太太那关。”
“所以,”他一锤定音道:“我们这辈子,不回这里。”
所以他明明知道她要去内地实习,却没有任何的反对。
因为知道反对无效。
她以为他是知道她要说分手,所以才不做无畏的挣扎。
但是没想到他是计划着,去内地陪她。
所以,为了和她在一起,为了她能放下心里的那关,他放弃在香山澳的一切,和她去内地。
这种沉重的珍重的心,把孟浔压得喘不上气。
他为了她去深圳竞标,为何不去找熟人打听价格,只因他不想再用兰濯风这个身份去做,他从竞价开始,就决定和兰家撇开关系。
所以不眠不休,也要拿下这个项目。
她眼眶是红的,心是沉重的,谁都不知道她藏在眼角里的泪是为什么而流,她眼泪流入嘴里,和她唇齿融为一体,她轻声道:“三哥,为了我,不值得。”
他以为她是感动,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泪,像对待珍宝那样对待她。
好轻的说:“为你,万般值得。”
孟浔望着他的脸庞,那一瞬间,心痛不已。
她的手心被他牵起来,贴在他的心口处。
他的心跳在她的手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
孟浔是在两天后约见了孟诚志。
这次是她主动地。
孟诚志很爽快的赴约,来时,甚至心情极好,走路生风,嘴角带笑。
孟浔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带着鸭舌帽,穿着简单的阔腿裤和T恤,长发垂在腰后,遮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听见脚步声响起,她慢悠悠的收回视线。
孟诚志落座在对面,孟浔看着他的那张脸,没有丝毫成功人士的温润,只剩市侩。
“拿到了?”孟诚志问。
他好像笃定她一定会给那样,孟浔自嘲一笑:“我不拿到,会约你吗?”
孟诚志叹口气,装模作样的:“浔浔,你没必要对爸爸那么大的敌意。我也只是想让你妈妈过得好点,你妈妈需要肾脏、需要养身体,需要花很多钱——”
“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讲这些的,”孟浔不想去听这些虚伪的话,她打断了孟诚志,将写了数字的字条放在桌面上,见孟诚志双眼放光似得,想伸出手来拿。
她立刻抓回在手里,“我拿到了,但是我有条件。”
她学聪明了。
孟诚志笑了,靠回了椅背,那双眼,直勾勾的打量着孟浔,眼神里没有半点儿对身为女儿的怜惜,也没有半点儿身为父亲该有的柔善,只有算计。
“说说看,”他很无所谓的道:“我看看能不能接受。”
“那天我问你我妈妈什么时候能手术。你还记得你回答我什么吗?”
同样是这个咖啡厅,同样是这个位置。他当时回了句:“你妈妈什么时候可以手术,取决于你。”
“我的要求就是,你先帮我妈妈动手术,我才把这个字条给你。”孟浔端起眼前的咖啡,浅浅的抿了口,那双眼,怎么看都温柔安静,她不急不躁的说:“竞价还有半个月,我相信你肯定比我了解这次竞标成功后的款项有多少。”
谁不知道?连孟浔这个外行人都知道,孟诚志身为局内人,竞争者,更知道里面的甜头。
没想到孟浔会提这个要求,孟诚志坐在位置上,眼里稍显狠厉,转瞬即逝,良久后,他说了句:“我答应你。今天回去就给带你妈妈去国外,安排手术。”
见他同意,孟浔加了句:“还有,带我去见我妈妈一面。”自从孟诚志把她接走后,她一直以来都见不到她。
每次视频里,孟浔说要见面,林秀扇总是没时间,但是孟浔知道,林秀扇是要陪孟诚志。
如果孟诚志愿意陪她一起来见她,林秀扇也绝对会见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孟诚志。
他这人哄林秀扇有一手。
如果不是有视频通话,每次林秀扇的气色都很好,孟浔都可能会怀疑,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但是最后一次视频也是半年前。
“我只答应你一个要求。”
孟诚志说完,孟浔的脸上闪过一抹讥笑,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守信了?”
“你不是也答应过我,大学毕业就不会再找我。那现在算什么?”
孟诚志抽出了根香烟,想点,服务员走来,他只能收回去,然后说:“等我竞价成功,我会让你和你妈妈见面。”
可她偏偏就是要见到林秀扇,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母亲:“你现在让我见她。然后我要亲口听见她说要去医院,我就把价格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