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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凝脂_梅燃【完结】(32)

  绪芳初连忙敛容跟上,伸手拍了拍脑袋。

  她是医官,是医者,何止见过男体,她以后还会见更多,切莫如此失神。

  萧洛陵背身向她,对她命令:“将隔帘放落。”

  绪芳初知晓,他是不想一会儿脱了裳服,有人碰巧进来撞见,大多数病患都有这种顾虑,他也不例外。身为医官,在保证不耽搁治病的前提下,尽可能满足病患的要求是医德,她应了他的命令,顺手将帐门放下。

  内寝的灯光更加璀璨,那盏高擎于莲茎修颈铜台上的龙凤衔珠灯,煜煜放射出光芒,照着男人挺阔的收紧有致的身形。

  魁硕、满蕴力量感、坚不可摧。

  华服褪尽,上半身便已完全赤.裸。

  他在灯下转过身,眉目压得极沉:“还不取药油?”

  绪芳初仿佛终于回神似的,慌乱去取适才礼用塞进她药箱里的灵善膏。

  为掩饰慌乱,她竟解释起了药性:“灵善膏的效用比上次臣带的那练习用的藏花油更好,里边富藏十几种通经活血的珍贵药材,一定能对陛下的旧疾有所帮助。”

  取完药膏抬头,正要去软靠前,蓦地被一堵墙遮蔽了视线,她惊乱地意识到自己险而撞上了陛下的胸肌,蓦地失措退了半步。

  眼前,他胸腹之上那道盘亘的,似是被刺刀挑破的疤痕,如阴沉的蜈蚣般冲入眼球,刺激得她头皮发麻,几不敢细看。

  在这道近乎完美的身体上,存有这么一条焚琴煮鹤的可怖疤痕,实在是种遗憾。连她也可惜得很。

  好在当年得到这具美好的身体时,还是白璧一件啊!

  萧洛陵对她放诞的打量不予置评,侧过身体,不经意间露出更加线条凌厉的臂肌,稍用力,那虬结盘曲的肌肉便似有生命力般,喷发出蓬勃的野性之气。

  绪芳初忙垂眼不看,手指往软靠的方向轻轻一戳,“陛下,请上榻。”

  他依从指示登上软靠,将后背朝上俯趴着,胸腹间的那道巨大伤疤被埋入毛毯里间,不复得见。

  绪芳初舒了一口气,将药膏倒了些在掌心,一把抹开,均匀地敷于掌面,盯住陛下那光裸的骨骼凸起、皮肉紧致的臂膀,灵善膏挟一股冰凉之气,稳准狠地刺激向他的皮肤。

  初始冰冷,待到药膏彻底化开,伴随她揉按的动作,渐渐酿成火意。

  初回她替他按摩时,他的肩膊的确非常不适,疼痛至已经无法入眠的地步,彼时他没觉得原来按摩,亦会勾出难以适应的焦渴情态。

  她的手掌,看起来单薄,但他知晓那双纤细的手,能抄起木棍击杀毒蛇,也能于山中穿行打猎,更能提起狼牙棒与三五个女人角斗抗衡。

  这双手的的力量很大,但落在他的皮肉上时,往往每一指、每一寸的力度都是恰到好处、妙到毫巅,不会多,亦绝不会少。

  筋膜伴随揉捏的动作一缕缕舒展开,似身体被打碎了重塑了般,鲜活的血液重新穿行于肢骸,便渐渐似有往下处汇涌之势。

  上次并不如此。

  定是此回她换了药膏的缘故。他想。

  绪芳初感觉到陛下的背部似是闷出了薄汗,诧异地道:“陛下嫌内寝太热?要不臣将帐门打开吧。”

  说着要去,他忽语调发沉,沉得带一丝哑地道:“不必!”

  可她看他,好似汗出得不少的模样。

  他说不必,她只好没再去,免得这位陛下嫌弃自己偷懒。

  掌骨间加重了几分力道,恰摁在他的旧伤处,年轻的帝王惊出了一身冷汗,那酸胀之感,竟给人一种极大的重负突然释出的舒爽。

  她听到一声闷闷的哼,怪异地皱了眉。

  “陛下,是臣捏得不好么?其实臣真的不是按摩科的能手,臣这次季考的考试成绩也不太好,陛下要是找会按摩的太医,太医署里不少能人都比臣手法老练,臣更擅长行针,要不臣还是……”

  “不许行针。”

  他冷冷地打断她的提议。

  绪芳初无奈至极,不让行针,偏要按摩,她实在弄不明白这位陛下。

  总不可能是他堂堂八尺男儿,还怕一根针?

  绪芳初又提议:“臣在太医署待了三个月了,太医署里按摩最为出色的当属孙助教,臣与他有些交情,要不下次换他来太极殿?”

  萧洛陵的长眉间似结了一层霜冻,“哦?朕要你伺候按摩,你百般推诿,旁的病人你治得,唯独朕治不得?”

  绪芳初怔了怔,惶惶间,又听到他冷淡地诘问:“莫非是你对朕亏心不成。”

  她惊恐地缩回了玉颈,将下颌埋在医袍的竖领底下,差点儿没挡住口非心是的嘴脸,假假地笑:“怎可能呢。臣侍君以忠,待病患以诚,俯仰无愧,无怍于人。臣怎么会亏心呢。臣是畏惧天威,陛下您天威浩荡,臣如就日瞻云,不胜惶恐啊!”

  听着她这番浮夸的溜须拍马的溢美之词,萧洛陵没一点飘然,反而内心里无比烦躁。

  他怫然自榻间转过了面容,眉梢攒了一丝火气,适才只抒发了一半,还存有一半在体内。

  他燥闷地感觉到,她说话时,似是停了动作,掌心就停在他的肩骨之下,似蛱蝶栖息于春华,不复得飞,他忽而道:“绪大人,朕还好摸么?”

  绪芳初被吓得哑声,险些前功尽弃,不敢再丝毫躲懒,忙重整旗鼓,给他正经按摩起来。

  只是指节总是不可避免地擦过他那块略微异常的骨头。

  那块骨骺若不仔细摸,其实摸不出异样,若是普通人,仔细地摸,也不易察觉。但修习医理的专业太医,还是能一把摸出这块愈合不佳的骨骼,为了更加对症,她不禁问道:“陛下的肩膊,当年是怎么伤的?”

  看模样也似有多年了,已属于沉疴旧疾。

  他起先没回答,半晌后,语调沉缓地道:“朕自幼时起父母双亡,由姑母抚养长大。姑母支一张豆腐摊,靠卖豆腐抚育于朕。姑母貌美,做豆腐的手艺一绝,在当地有‘豆腐西施’的美誉,前来照顾生意的男人里,就有一伙吃姑母豆腐的咸猪,结伴欺辱于姑母。朕宰了一个。争斗时被其余打手所伤。”

  当年前楚已经走向衰败,各地草寇猖獗,各方豪杰起兵竖旗,为与长安分庭抗礼。

  杀了人的萧洛陵,已经不能再摆摊,为了逃命,他连夜火化了那淫贼,与姑母流亡北上,直至在陇右得到收留,投身行伍。

  这条右臂在逃亡途中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养,留下了永远不可能痊愈的病灶。他习武杀贼时,尚能保持血液流通,不至于僵痛难起,但到了问鼎之后陡然岑寂,日日伏案忙于政务,身体疏于活动,就不可避免地勾出了十多年的旧疾来。

  绪芳初也没想到堂堂天子亦有这样的往事,一时怔住了不言。

  他支起眼睑,冷峻的目中藏有一丝极力克制不易察觉的欲焰。

  “所以绪芳初,朕并非你口中的真龙天子,也没甚浩荡天威,朕发迹以前,甚至远不如你。你还怕朕么。”

  绪芳初心说,你都要把我千刀万剐了,我怎能不怕啊。

  但此番话,她没有说出口。

  恐吓是他,安抚亦是他。

  弄得她一惊一乍,一颗心七上八下,一边盼着在太医署施展拳脚大有建树,一边又望着能裹住身上的这块摇摇欲坠的画皮,能安然在他眼皮底下行走,不动声色地于两年后学成离开。

  不过,他毕竟是没认出自己吧,当初说的“千刀万剐”的话,显然也不是说给她听的。

  他们父子俩如今都是天潢贵胄,总之是时也命也,她没搭上这艘船,人家也不会再返航来等自己了。

  万事朝前看罢!

  “陛下说笑。陛下有先贤斩白蛇起义遗风,卑下区区何敢冒犯天颜,陛下能屈尊让臣有机会近身侍疾,就是臣莫大的福分了呵呵。”

  她笑得假假的,榻上的男人哂然地低下了脸。

  下一句石破天惊:“是么?既然如此感恩戴德,那三日之期便改为隔日罢!”

  什么?绪芳初惊呆了,差点儿撂挑子不干。

  说实在的,以前住在山里,也有一些猎户樵夫,以及她们的妻子来向她求过医,遇到那种难缠爱闹的病患,她向来一尥蹶子把摊子掀翻了也不给他们治。

  要是能把这该死的狗皇帝一脚踢下龙床,还不用为此掉脑袋就好了。

  “怎么,你不愿?”

  他神色自若地反问。

  能说不愿么,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往里跳。绪芳初咬牙切齿、欲哭无泪地回:“臣、愿、意。臣、之、荣、幸。”

  绪芳初离开太极殿时,是魂不守舍的,连用了一半的灵善膏都忘了收。

  天子闭上了眼,在医官离去之后,仍俯于软榻的毡毯之间,调整气息,直至呼吸渐趋于平缓绵长。

  睁眼,一瓶药膏被静置于檀木圆几之上。

  药膏是白玉瓶,瓶身纹理如碎,泛着玉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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