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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凝脂_梅燃【完结】(38)

  “姐姐!”

  噬魂般的声音夺去了她一魄,就如冤孽般,簪花宴上惊鸿一瞥,那张脸就深刻地印在了脑海里。

  绪瑶琚攥住了医袍之下的素手, 指甲陷入皮肉也不觉疼痛, 身后, 一截熟悉的袍角沿着凌霄花藤坠落。

  少年拨开满枝柔绿, 将那张俊逸绝伦的面容明明晃晃亮了个相。

  惊喜无限。

  “没想到又见到你。”

  说完他自瓦檐上跳落,屈膝站定,正悄然停在她身前。

  少年笑如春风,将她的窘态收入眼底,似觉得有趣一般, 绪三娘如此沉稳端庄的女郎,露出这般表情,实在太有意思,他先与她套个近乎,寒暄了两句,但接着便马不停蹄地转入了正题。

  “姐姐,我求你送的信,你可有送给四娘?”

  绪瑶琚的齿尖都压在了下唇上,磨得锐痛,她低垂了眼睑,一晌没说话。

  卞舟果然急了起来,声线都亮了几分:“没有么?”

  他见她凝眸不语,皎如月华的脸颊上满是踟躇之色,他心神悬起,不安地道:“你遇到了难处?没有找到机会?你若是有难处,不妨说出来,我不让你送信了成么。”

  那封信固然重要,信里汇聚了他对四娘全部的真意,但,倘若信送不成,他自然有别的办法能让四娘听到他的心声,若为此令无关之人为难,甚至蒙冤受难的话,他与四娘即便是成了眷属也不会心安的。

  卞舟困窘地搔了下后脑勺:“姐姐,你把信还我吧,若是一直都找不着时机,我答应你不让你难做,不要你送了。”

  听到“还信”二字,绪瑶琚的眸光略微僵住,那封信……

  她如今上哪儿还他一封完好无损的信?

  “我……”

  绪瑶琚的舌梗在了朱唇间,叩得齿关发酸,声息被死死咽回。

  在卞舟奇异地看向她,多了几分审视之时,绪瑶琚咬唇道。

  “我送了。”

  卞舟眼底的疑惑顿时消散,整个人如鸟雀般欢欣啁啾起来,“是么,那四娘怎么说?”

  但甫一问出这句话,瞥见绪瑶琚的脸色,顿时心神一凛,今夜巧遇三娘,她始终躲闪迟疑,不肯正面回应,答案近乎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几息,适才还腾飞跳跃的清澈嗓音,犹如林深雾暗,失落地沉了下去,似是石子沉浸了水底。

  “四娘是不是不想见我?她……她不喜欢我,对我,没一点男女之情吧?她怎么说的?”

  绪瑶琚攥紧了袖口底下的手指,一个谎言既出,便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否则她无法解释为何数日以来绪芳初都不理睬卞舟。

  在灵枢斋数月,她与绪芳初宿昔同卧,怎会不知妹妹的心思,妹妹对卞舟压根无感,也曾因卞舟的纠缠而苦闷,如此,她也只是实话实说。

  她平稳和缓地说道:“四妹妹说,卞将军,你为她带来了一些苦恼。她只想在太医署勤修课业,待两年结业之后,行医于世,著书等身,为后世传下她的针法。为了四妹妹的清誉着想,还请将军安分己心,勿要痴缠。”

  这些几乎都是绪芳初的原话,绪瑶琚希望如此能令她这个冒昧拆信的无耻之人,心安一些。

  也望卞舟,勿再纠缠了。

  而她也是时候,从这场隐晦的不足为人道的情思之中抽身,不要再去想他。

  卞舟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两眼直愣愣地,往上一翻,踉跄后退了半步,晃动的身板险些跌倒,他露出一种不可置信而又情理之中的神情,喃喃地说道:“是啊。四娘不喜欢我,我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极苦涩,像是哭腔:“可是她连一个让我追求的机会都不肯予我,是否有些残忍?姐姐,你告诉我,四娘说那样话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情,很决绝么?”

  少年第一次心动,可惜撞上一堵南墙,伤得心都要碎了。

  绪瑶琚理亏,她后悔了,她深深后悔将那封情书私藏起来,她对不起卞舟,也对不起四妹妹,无论结果如何,本应只是他们两人的事,而她却,干了这样的勾当,犯下这样的罪孽。

  看着卞舟凄迷的双目,她忍着锥心之痛,硬起了口吻说道:“我不知。我忘了。卞将军,事已至此,你莫要伤怀。”

  卞舟心思沉重地颔首,嗓音哑得已几乎不成调了:“姐姐,多谢你了。”

  他还要道谢。

  可绪瑶琚的心底却在歇斯底里地呼喊,不要对她说这个字了,她当真是不配!

  卞舟失魂落魄地转身,“姐姐,我听四娘的话,也听你的劝告,我不会再来太医署了。”

  绪瑶琚只觉眼前一花,似是有一道黑影闪过,不过眨眼之际,他的身影便窜上了爬满凌霄花藤的瓦檐,消失在了西楼之后,宛如尘埃般湮灭无寻。

  *

  天子不言不语,礁石般屹立在支摘窗外,眉目深沉地望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那根恨不能将他的衣襟燎烧起火的蜡烛上。

  兰烬沿烛身滑落,绪芳初嫌烫,低头将蜡泪滴在窗台,将蜡烛稳定地黏置其上。

  干笑两声,她用喉腔推着气流道:“陛下,您怎来了?陛下玉趾亲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屋里并非没人,虽然魏紫君的睡眠一向很深,但也难保陛下大发龙威地弄出什么动静来,惊醒了她。

  深更半夜,本该在太极殿就寝的陛下不声不响地屈尊前来太医署,这是何等荒诞!

  无怪绪芳初骇了一大跳,适才她举着火烛望见天子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时,还以为是撞见了话本里的鬼。

  他不疾不徐地瞥眼他:“怎么,几日不见,连朕也认不出了?终究是朕不受绪大人的待见罢!”

  吓得绪芳初连忙朝支摘窗磕了一个头,讪讪道:“绝无此事。只是,陛下怎无鸾辂前来,不济也应当安排云辇,还要四六七八个宫人前头提灯,再四六七八个宫人后头打扇,您来得委实……低调了些,臣眼拙,一时竟未认出。”

  他哼笑了声:“铺张浪费是前楚昏君的做派,你拿朕与他们比?朕习不来那等奢靡之气。”

  言下之意,就低调了,不低调又岂能看到你这副做了亏心事、半夜敲门被惊得六神无主的模样?

  绪芳初听到耳中沉沉的鼻息声断了一息,那一息就如惊雷般,近乎炸穿了绪芳初的耳膜,她飞快地瞥眸看一眼卧榻,见魏紫君尚未醒转,只是翻了个身,才稍事松了一口气。

  不行,她一定要想个法子,将这位阴晴不定的大佛请到别处,谁知一念晃神间,那人竟已经大落落地绕过窗牖,踱步而入。

  “……”

  绪芳初的眼珠快要惊掉了,她用气流推动喉腔,震惊着问。

  “陛下,你怎进来了?寒舍简陋,简陋啊!”

  那人气定神闲地抚袍落座,挑的正好是她的那张垫了腰靠的软椅,正襟愀然,黑沉沉的漆目瞥过她平日梳妆用的镜台、以及伏案用功的书案,两处皆是凌乱得很。

  他澹澹地道:“绪大人,朕在太极殿等你,然你一直未来。朕右臂僵硬不适,无人纾解,左右也无法成眠,不如来看看,爱卿在忙甚。究竟何事比朕还重要。”

  陛下,请你说话小声一些,勿要惊动了在这里睡觉的人好么。

  若是被人发觉,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她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想起上次朱嬷嬷大闹灵枢斋,她真是不愿经历第二遍。

  绪芳初有些绝望,沉沉地吐息,向前躬身执臣子礼:“陛下,臣前日不是向您告假了么?大监来回过话,说您已经答应了。”

  萧洛陵并未令她起身,绪芳初只好继续维持执礼的动作,僵得胳膊都酸痛了,也不敢放落。

  他口吻闲常:“朕打听过了,女子的月信常常只有第一日会腹痛,几乎不可能连着疼痛三日,恐怕是绪大人的确体弱风流,朕因此不放心来看一眼。”

  绪芳初没料到他连妇人之事也要打听一二,实在是……佩服。

  她窘迫地道:“陛下容禀,臣这体质特殊些,往往都要痛上一日不止,臣敬奉陛下,生怕殿前失仪,这才斗胆推延了一次。陛下,臣,哈哈,臣喝了陛下煮的姜汤,已经好多了,不愧是陛下龙爪熬的姜汤,神药,一定是神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姑妄那么一说,他也姑且那么一听罢!

  但他却极认真,沉肃着脸,道:“照如此说,绪大人今夜可为朕治疾了?天色已晚,事不宜迟,朕就在绪大人的榻上躺着吧。”

  说着就要行动,长得逆天的腿跨向她的卧榻。

  那可是她的闺榻,怎好让男子上去躺,就算是曾媾.合过的男人也不行。

  绪芳初惶急变色,步若流星地冲上自己的榻,仰头躺倒,先占据了身位。

  她将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居下仰高地与上首谈判,“陛、陛下,臣还是与你走一趟太极殿吧。”

  “太远了,”他抚了右臂,沉声道,“朕已疼痛难忍,不能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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