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不想他说给阿初听,他就不说了,但眼睛可一点都不老实,频频对绪芳初示意。
绪芳初挤出一团干笑,低声些圆场:“不过不能食蟹的情况还算挺多的,不是什么稀罕事,臣还研制出了一种配方,只消提前服用,就可以解蟹肉的毒性,少食些蟹肉也无妨。”
“不必了,”萧洛陵道,“他此生不可能再吃蟹。”
整盘的蟹酿橙,几乎让他一人食了,母子俩没尝到半点。
绪芳初也馋嘴膏蟹,但可惜没带那药,也就只好望蟹止渴,抿抿嘴,退而求其次地吃起了鸭肉。
萧念暄正好也爱鸭肉,两人总是将四支箸子伸到一个碟子里去,萧洛陵偶尔看着,情绪难辨。
崽子的习惯像她母亲多些,哪怕对方没有喂养他,他还是随了绪芳初,一点不随自己。
绪芳初自然也不可能与一个孩子争食什么,每每见到萧念暄动筷欲食鸭肉,便学了陛下的法子,将鸭肉里的骨用短匕一点点剔除出来,再放到孩子的小碗里。
萧念暄满足地眯眼:“好好吃,阿初你真好。”
萧洛陵沉声:“食不言。”
萧念暄又闭嘴了。他心里不服,阿耶今晚也没少说话啊。
萧洛陵的目光抬高了少顷,复沉沉地压在身旁女子纤薄的肩骨之上,直至对方食之无味,畏惧地轻颤,他缓慢地将目光挪到女子饱满香润的红唇上,朦朦胧胧的银灯里,那双红唇清艳靡丽至极。
她就是要讨好人,也该来讨好他的。
她能找的靠山,只应是他。
“用了膳,随朕到太极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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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萧狗:对一人好色也算好色么?不知多少娘子登墙窥朕许久,至今未许也。
第29章
“臣也已经为陛下侍疾数次了, 难道这几次下来对陛下的病症就没有一丝缓解?”
追随萧洛陵至太极殿,绪芳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衣袍随着步伐摇曳如莲花舒卷。
萧洛陵的抚到腰间鞶带的指节,停顿在了锁扣上。
对方这话分明是套,倘若他回答一句“无缓解”,她顺理成章便要提出,再换太医署更精通按摩的熟手前来侍疾,倘若他回答“有缓解”,则她便见缝插针, 将隔日一来的约定恳求酌情放缓。
听出对方的不情不愿,萧洛陵眸色压深, 漆黑的眼瞳窥不见喜怒等情绪,“你是太医, 你不知么, 若不知, 近前来再摸摸朕。”
绪芳初被堵得哑口无言,心说此人的确是个浪荡郎君,大抵坐在大位上寂寞难耐,守寡太久了欲壑难填, 竟然饥不择食地朝一个太医扑来, 委实是荒唐。
此事不怪绪芳初脸大, 即便是从小在山中长大, 她到底也是名女子,她的心思固然不算敏感细腻,但也绝不是不开窍的朽木一根,对方都贴着脸到这份儿上,要还认为陛下只是单纯抱了医患干系来看待两人, 那她就是块榆木疙瘩。
可看出了又如何,只要对方不露相,她若胆敢戳破便是罪过,只能佯作不知、敬而远之罢了。
面对这位难伺候的陛下,比面对卞舟还令人棘手。
绪芳初干笑道:“那好,臣稍后为陛下摸摸骨。您就上去歇着吧,臣去净手,拿药油。”
萧洛陵不咸不淡地应:“嗯。”
绪芳初转身去央侍女姐姐们拿水,伺候皇帝之前,这双手得是一尘不染的,她故意磨磨蹭蹭地将手放进盆里,打了香膏擦了皂角,洗了好几遍,恨不能把手背上的那层薄皮都搓下来。
但伸头缩头终有一死,到底是捱混不过了,她只得拿了灵善膏回到了内寝。
这一回,绪芳初颊上堆的假笑,蓦然僵在了脸上。
他人并不在前两回所躺过的那方软靠上,那张铺设了金钱蟒纹猩猩绒毯的软靠上空无一人,而室内光晕如水,毂纹曼生,无风而动的内寝龙床上香幔重重,透过经纬细腻的纱帘,可窥见一高枕俯卧的人影。
上衣裳服尽褪,遒美的身姿,于帘帷之间拱伏有致,如山脊蜿蜒,透出一股刀刃般的凌厉与悍然来。
绪芳初定在原地,手里的灵善膏险些摔在地上。
他,他这是何意?
要直接在床上来么?
绪芳初艰难地吞咽,似喉头梗阻,“陛下,恐怕臣粗手笨拙,弄污了陛下的榻褥。您要不还是回软靠上?”
他将脸俯趴于御枕,语气淡淡地道:“无碍,也无需你清理。”
绪芳初暗恨,对方分明是无耻,好色之徒引诱她入帐而已。
她也不是什么不近男色的小娘子了,她近过男色,以为不过弹指须臾,欢如朝露,结果却是被他欺压在那间破屋里,在屋内近乎每个角落都索了一遍,她对那次的记忆太深刻,但不算什么好记忆,除了头先尚有几分欢愉,到了后来简直不啻于酷刑。
他该不会,一会儿摁着摁着,便握她腰肢,拉她到榻间,趁着情雾迷离,氛围暧昧,强索了她云雨一番吧?
就算她不是医官,那也是朝臣绪廷光的女儿,皇帝如此荒唐,欲对臣工之女行不轨之事,传出去不会被口诛笔伐么。
绪芳初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他要真的掀我的罗裙,我怎么办啊?我能反抗么?我反抗不会被他恼羞成怒杀了么,还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将身份说出来,阐明自己是太子的生母?看在太子的面上,他说不定饶我一死?
“为何还不来?”那道低沉催促的声音,已经含了不耐烦。
内殿仅剩他们二人,那个迫切想要进步的老内监,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她来了这太极宫,便会遣退诸人,甚至连门缝也不留。
绪芳初攥紧了手里的瓷瓶,咬咬牙,抬腿迈入了内寝。
素手将龙床的床帘撩开。
露出榻上男人精壮的脊背,他俯趴于枕上,信手拾起了枕畔的一本书册,指尖点在书册上,但并未看上面的内容,而是在静候她的到来。
绪芳初惊疑忐忑地道:“臣观陛下,这几日右臂活动无碍,臣以为,陛下若肯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去练一些剑术、拳法,强健体魄,说不准双管齐下,陛下这右臂僵痹之痛会好得快些。”
他闭着眼,似左等不着她的手落在背上,右等不着那股含了馨香的肌肤贴向他的骨骼,心头不虞,“朕知悉。不过,朕此刻右臂酸胀,究竟哪些不能练,哪些适合朕练,朕不是医者也不分明,得空绪大人指点一二吧。”
绪芳初一怔,他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可这不正是要在创造独处的机会,好增添彼此的熟稔度,好让他伺机不轨么?
男人真是花招百出,一套又一套。非她多想,这种事他随便找个人来帮着看了就是了,为何非得是她,样样都得是她亲力亲为,她是卖给他们姓萧的了么?据她所知她是不曾签署任何卖身契约的。
顶头上峰在太医院养了一干下属,但大事小情从不召见别人,回回将值事扔她手里,像话么。
耕地的牛,拉车的马,尚有休息的时候呢。
他若不是起了色心,便是起了歹心,这是要把她敲骨吸髓,把她往死里用呐!
绪芳初皮笑肉不笑地将掌心摁向他的肩胛骨,狠命一摁,动作带点儿报复的味道。
等他闷哼皱起眉宇时,她轻声无辜地说道:“臣最近学了一套手法,疗效奇佳,只是手劲儿要大些,不知陛下承不承受得住,陛下可要一试?臣保管陛下,感受又是大不相同。”
萧洛陵知她是存心报复,没与之一般计较,“你放手大胆地按便是,朕没那般娇气。”
绪芳初道“敬诺”,于是把灵善膏放置于掌心多揉抹几遍,抹得均匀之后,下手又稳又狠,直抵他的天宗穴、肩井穴、臂臑穴至手五里,卡着关节穴位狠命地厮揉,恨不能将他关节都揉开似的。
那股疼痛,更多是一股酸胀之感,萧洛陵并不觉得难受。他少年入战场,出生入死,几回半只脚踩入黄泉路,受过的伤,捱过的疼,比这严重的多的是,这些手段加诸于身,并不会令他感觉难熬。
他低下目光,看向手中的书册。
看了一眼目光便是一顿。
该死的奴才。他让礼用去太极殿后的书架取一本书,谁知对方竟拿了一本前楚的彤史。
这些书都是楚后主的私藏,天子只会将平日喜好翻阅的人藏放书架,方便随取随阅。
彤史大多应当都是记载掖庭生活琐事的,但能让楚后主收录私藏的,又岂会那些无聊之事。
因此这本书册里所描绘的,均是燕寝里与宫人亵玩云雨之趣,每逢女官侍寝过后,便要以笔触记录云雨过程,大书特书她们对于云雨的感受。
这上面的字迹各不相同,其中称谓指代,也都是“奴婢”。
大抵她们写完了,还要拿给楚后主自观欣赏,女官们在这本彤史上不敢言楚后主半分不足,而极力称赞其“甚巨”“异巨”“摇颤有节”“使女口不得呼,呼则如啼声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