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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凝脂_梅燃【完结】(80)

  “臣……”绪芳初深吸一口长气,“遵旨。”

  他笑了下,“阿初。朕不在你身边,你怕么?”

  他这越说绪芳初越不明白了,渐渐地感到毛毛的,没甚底气地回话:“陛下奉天讨贼,定能锄奸惩恶,大胜还朝。臣,自然是不怕的。”

  萧洛陵微微摇头,如爱护臣工那般,语气亲切宠溺地道:“那就好。莫要怕,三个月,朕便回来了。”

  他披上外裳,走下寝榻,到太极殿内寝的壁画前,探手入暗龛,取出了一道密旨,对她道:“过来。”

  绪芳初不明就里,颤巍巍朝前走去,也不知为何,原本就算听闻他亲征也没这么大的触动,被他几句话交代得,反倒愈发地不安起来。

  萧洛陵将那道密旨交到她的手中,低声道:“如有不测,将这道旨,想办法交给绪相。”

  绪芳初怔愣,自他手中接过密诏,试图打开,萧洛陵摁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合握:“还不到时候。”

  绪芳初惊问:“那何时是时候?”

  他没说话。

  眼眸柔和地直视了她许久,伸出手,拨开她颊便的一绺碎发,将其拢入她耳后。

  “朕送你回去。”

  绪芳初只好将密诏揣入袖底,不放人发觉。

  她想,等他一走,她立刻便拆开这道密旨,她好奇心重,非要看看这道不能见人的密旨不可。

  这不是萧洛陵第一次送绪芳初回。

  但上一回密雨霏霏,不如今晚月色正好。

  绪芳初原本一路沉思密旨的内容,没有留意,一只铁般刚硬的手早已悄然攥住了她的,长而坚固的五指梳入她柔软的指缝当中。

  这段平静的月光下的坦途,也倏然变得旖旎荡漾起来,绪芳初侧目看他。

  其实抛却身份不谈,他也是很有几分英俊的,相貌上让人心动,身材上也让人享受,就只有一点……他和她的道不太同归。

  今晚,她又一次对他敷衍拖延。

  他固有自信,但其实也并不了解她内心。

  送卿千里亦有一别,角门的参将都已经习惯了陛下到这边来与医官惜别,一个个打起精神来,眼观鼻鼻观心,做那睁眼不见物的木偶。

  绪芳初将指尖从他桎梏中抽离,垂眸行了一礼,“陛下,夜色已深,臣告辞了。”

  萧洛陵低首,指尖抚过她的脸颊,蓦地加重了一些,害她吃痛,他在上首淡淡睨着她:“敢提前私拆朕的密旨试试看?”

  这便是惩罚。

  绪芳初痛得脸蛋都纠结了起来,口中殷勤直回:“臣不敢,臣谨遵陛下的命令,绝不会提前打开唉哟!”

  瞧她疼得眼泪汪汪,眸中终于沁出了水意,他方得逞。

  他实在想看她因为他的离去而不舍,哪怕不流泪,酝酿几抹水痕也好,可惜他从头至尾没看见一点儿,捏她,害她疼哭,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见她终于因他落泪了,他才慢慢地袖手。

  “绪芳初,你记着,朕不会放过你的。”

  绪芳初迫于淫威,连番点头,保证承诺:“臣一定等陛下,一定一定。”

  说完,也不再看他的脸色,一手捂住脸一手捂住袖间的密旨仓皇地往太医署逃回。

  萧洛陵睨着那道消失在夜雾里的身影,眼底得逞的冷笑平复了下去,化作一抹嘲意,转身回太极殿。

  礼用沏了热茶,知晓陛下今夜个是不能睡了的,他也打算陪着熬夜,萧洛陵将热茶吃了一盏,恢复些许精神,目光一沉,语气亦冷了些许:“将三省长官与四国公都给朕叫来,太极殿议事。”

  礼用手里的塵尾早已停止了摇动,大靖立国以来还没有打过仗,这是第一场,又是陛下亲征,绝对是国朝的大事,而且开拔在即,就这三五日,军备军资一切都要预备,作战计划也需提前拟定,朝中不能无人,一旦陛下南下,偌大朝堂交由谁支撑,都需议定章程。

  只是礼用以为,陛下挥师蜀中,这朝政机要一定是会落在绪相手里的,这位,毕竟是百官之首,且是陛下已经内定的外父,交由他,总归是可以放心。

  但结果是大出礼用的预料。

  一路逃回太医署,绪芳初的心砰砰地跳得激烈,她拿了一盏灯,寻了无处人,趁人不备偷展了那封密旨。

  越看脸色越是森寒,额间都渗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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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男主忍得越久,忍得越狠,爆发的时候就越强。提前心疼我们阿初[狗头叼玫瑰]

  第54章

  三军开拔之日, 长安轰动,太医署勤勉俢课倒是如常。

  只是下了课以后, 女弟子们便围在一起说话,谈陛下亲征蜀地,谈陛下马背上的飒落英姿,谈大抵多久王师回朝,绪芳初强迫自己只当没听见,抱了课本低头往灵枢斋回。

  回到灵枢斋,才放下书本, 太极殿内那位和善的大监便摇着塵尾来了,身影映着月色, 笑眯眯地问她:“陛下让老奴来问一声,医官打算何时搬到望舒殿?”

  正下了学, 放下沉甸甸的背囊, 坐在榻上松活筋骨的魏紫君闻言, 诧异至极。

  她奔上前,握住了绪芳初的胳膊:“阿初,你要搬走了?”

  绪芳初颊肌抽动了下,不知如何解释。

  幸得礼用打了圆场:“陛下不在大明宫, 担忧太子无人照料, 才让绪医官近身伺候。绪医官的医术, 陛下自是十分信任的。”

  魏紫君“哦”了一声, 便没多想,心底甚为绪芳初羡慕与荣幸,笑容满面道:“阿初,陛下如此看重你,你就好好儿地去望舒殿伺候太子, 等陛下凯旋之后,你再回来!”

  礼用笑着点头,臂弯里拂尘摇了摇:“魏医官冰雪聪慧,陛下正是此意。”

  魏紫君操心起来,推了下绪芳初的胳膊肘,“阿初你要收拾行李么,行李太多了,我来帮你。”

  绪芳初没奈何地出了口气,对礼用回话:“臣这就来。”

  收拾完行李,与灵枢斋内已有感情的诸位同仁告辞一番,绪芳初随礼用到了太极宫。

  望舒殿内灯烛幽幽,昏暗的床帐内,趴在枕上的小小身影,不停地抽动着,一缕缕抽泣声沿幔帐经纬透出,断断续续的,幽凄又可怜。

  晚晴听着床帐里抽抽搭搭的哭噎声,心里疼得厉害,可她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安慰了很久,仍没有将太子殿下安抚得下来。

  殿下从今早陛下不声不响离开太极殿后,便一直哭到现在,可怜的小殿下,还一直水米不进,起初哭嚷得厉害,边哭边要“阿耶”,到了后来,却是连哭嚷的劲儿都没了,无力地趴在榻上抽搭着,好似流干了眼泪,也哭哑了嗓儿。

  她没有辙,只好派人去请绪医官,可今日太医署有值会,一来二去耽搁到了现在,小殿下都快哭得发抖了。

  绪芳初进望舒殿内,瞧见的便是这副光景,昏暗的寝殿内帘帷四垂,萧念暄的小身板藏于帷幄内不停战栗,晚晴候在帐外手足无措,脸色苍白,直到见了她,对方才碎步本来,凄然不已地道:“医官……”

  “我知道。”绪芳初朝她点了下头。

  她能猜到萧念暄为何情绪失常,她向晚晴压了一下手掌,示意对方安心,自己会来处理。

  晚晴如蒙大赦,对绪芳初的态度就如在世恩公般虔敬,立马退下,去为医官与太子殿下准备晚膳。

  绪芳初听着帐内一抽一抽的哭音,那哭音似鼓点一般,也一抽一抽地击打在人的心上,着实教人不忍,她走近几步,伸手拨开帘帷。

  光线一霎涌入,照亮了蜷缩俯趴的孩童的身影,对方似缩成枣核大小,不停地痉挛着,好像哭得已没了力气,她不禁怜意大生,垂下双臂去将颤颠颠的孩儿抱入了怀中。

  一到她怀里,萧念暄便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袍,哼哼声又凄紧了许多,“阿初……”

  绪芳初蹙眉,向怀里的小崽儿轻声细语:“今天你可以叫我娘亲。”

  萧念暄终于放声地喊:“娘亲!哇哇哇!我要阿耶,我要阿耶回来……”

  绪芳初揽住他背,温柔地摩挲,这声遏行云的哭啼,仍是传出了殿门,令得侍夜的宫人都心疼不已。

  绪芳初抚了抚他的脑袋,柔声哄:“阿耶不在你身边,但有娘亲在你身边,娘亲不会走,好不好?”

  他这才安静了一些,好像那种惶恐的、什么也抓不住的无力之感,随之消减了大半,只是仍小声抽泣,声音哆哆嗦嗦的:“我,我好想阿耶……”

  绪芳初叹了一息,心里大抵明白,他们父子从来没有分别这么久,当初打天下时,长安局势未定,陛下一直将崽儿带在自己身边,是权衡之下的无奈抉择,现如今长安稳固,将孩儿留在大明宫里才是最佳之选。

  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怎么能忍受和相依相伴了这么久的至亲分隔千里之遥,且还要忍受数月都不能见,何况他自小就没有阿娘,是他阿耶又当爹又当娘地照顾着他长大,他心里对阿耶的依恋,自是比对其他任何人都要重,连她这个娘亲,都不太敢挑战阿耶在他心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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