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秋见老爷子有些发火,于是逼着许昌南给陈静寻打了这通电话。
否则,陈静寻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飞机降落,再一次呼吸到地面的空气,陈静寻腿还软了一下,因为担心她一起跟着回北京的余佳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没事吧。”
陈静寻故作镇定地吸了吸鼻子,“没事儿,我们快出去吧,司机应该已经到了。”
余佳邈心疼地攥住她的手,只有她见到了陈静寻挂断电话时最崩溃的一面,因为许昌南说,陆彦行是做完了一个项目,突然决定要休假去找她,顺便把她接回来,挺久不见的,他已经开始想她了。
这场意外,陈静寻其实也不敢责怪任何人,因为所有人其实都没错,相反,他们还比较幸运,幸运地创造了一次奇迹,捡回了一条命。
可她就是心里害怕,心脏一阵接着一阵的钝痛,害怕会因此而失去他。
于是她又开始责怪自己,心想如果这次她没有突然改变想法要进藏,他就不会去找她,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不会有这场意外发生呢?
她心神不宁地思索着,余佳邈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轻拍了拍她,告诉她车到了。
陈静寻挤出一个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北京刚刚下过雨,柏油地面上泛着一片潮湿。车子一路疾驰,车轮飞速地碾压过地面上的水痕,最终停在了住院处楼下。
陈静寻下车之前,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以此来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和余佳邈接到电话之后,就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陈静寻抬头看着昏黄的霓虹灯,又看了看墨蓝色天空中挂着的那几颗星,对余佳邈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如果有事的话,我再联系你。”
余佳邈蹙了蹙眉头,“真不用我陪你?”
余佳邈私底下好奇,了解过陆彦行的家庭背景,她其实挺怕陆家人因为这件事为难陈静寻的,心想,多一个人陪着,至少多一分底气。
陈静寻摇了摇头,她知道余佳邈的好意,但不想让她卷入所谓了家庭纠纷。
她说:“放心吧,没事的,我一个人可以。”
余佳邈点了点头,放陈静寻上去了。
陈静寻步履匆匆,直奔病房,手握着门把手,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陆浅秋。她叫了声姐,陆浅秋慵懒地打了个瞌睡,对着她挑了挑眉,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
陈静寻抿了抿唇,想说的话还没开口,陆浅秋就冲她走过来,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彦行睡着了。这么远赶回来,累不累?”
陈静寻以为自己等来的会是责备,没想到竟然是关心,她鼻子一酸,摇了摇头,“那我能先进去看看他吗?”
她不知道,其实早在陆庆国来的时候,就发了一通脾气,他指责一向稳重的儿子太过幼稚,被女人迷了心窍。说他若不是为了找陈静寻,也不至于落入这般田地。
陆彦行当时虽然在床上躺着,但也跟着急眼了,他义正言辞地对老爷子说:“这是天灾,又不是人祸,您不能把这么大的锅扣到静寻的头上。您不想让我出事,静寻也不想。您着急、关心我,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理解,但请您不要因为这些丧失了理智,更不要对她说一些有的没的,谁说我跟谁急眼。”
因为这个,父子俩呛了几句,陆庆国被气得背着手走了。
陆浅秋这个当姐的,比陆庆国这个当爹的理智一些,自然知道这事不能把责任怪到陈静寻的头上。
但不怪归不怪,不意味着要顺着陆彦行的意思把陈静寻蒙在鼓里。
陆浅秋觉得,自己的弟弟有时候嘴巴就是用来吃饭的,该说的话不说,该让人姑娘知道的事情不让人知道。也怪不得,都被人无缘无故地甩了那么久,也追不到人家。
所以,她这个当姐姐,只能顺手帮个忙喽。
陆浅秋点了点头,“去吧,不过他刚睡着,不建议把他叫醒哦。”
陈静寻立刻抬腿就走,却又被陆浅秋攥着手腕拉了回来,一向精明的女人眯了眯眼,嘴角挂着极淡极淡的笑,“反正彦行也还在睡,不如和我聊一聊?”
陈静寻又不傻,自然猜到了陆浅秋是有话要和她说。
可她会说什么呢?说她是扫把星,然后逼着她离开陆彦行
吗?
陈静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如果陆家人真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也不要生气,但是也不能懦弱,不能因为这种话就动了离开陆彦行的念头。
是老混蛋非要纠缠她的,当初也是老混蛋非要逼着她领证的,她没有另找一个丈夫的打算,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
陆浅秋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笑了一声,“放心,我没有毁人意愿的爱好。况且,我这个弟弟三十好几了,好不容易有个家,我总不能给他拆了吧。”
不是这样?那陈静寻就更不懂了,她想不出陆浅秋想和她讲什么。
她和陆彦行这位姐姐的交集并不算太深,了解也只是点到为止。上一次两人在一起推心置腹地聊上两句还是因为赵簌生病,她们一起陪床。
陆浅秋犹豫两秒,低头从包里掏出两张纸递给陈静寻,“思来想去,我觉得这事你有知情的必要。”
陈静寻把那两页纸展开,看到的是一份复印版的遗嘱,立遗嘱的人是陆彦行。
她瞳孔不可抑制地骤然紧缩,一股惊悚感直冲天灵盖,甚至实现都变得模糊,模糊到她没有能力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满脑子都是“遗嘱”这两个字,铺天盖地的将她席卷。
她眼圈立刻红了,蒙了一层水雾,抬眸看向陆浅秋,手都在发颤,“陆叔叔到底怎么了?”
她这个架势直接把陆浅秋弄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还哭了呢?
“哎呦哎呦,你别哭啊,你这……”陆浅秋手足无措地给她擦了擦眼泪,连忙给她解释:“彦行没生病,也没得什么绝症。这份遗嘱是他这次差点出事我意外发现的,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就做了公证,你可看看上面的内容。”
“我弟吧,没怎么谈过恋爱,也没哄女孩儿的经验,我说他是个闷葫芦,他还和我急眼。可你看看,这不是闷葫芦这是什么啊?他不说,我这个当姐姐的替他说。他也知道你们俩的年龄差,知道以后……”
陆浅秋点到即止,继续说:“所以,他怕你以后受委屈、受欺负,早就给你留下了很大的保障。”
陈静寻抹了抹眼睛,低头看白纸黑字上面的内容,哭得更凶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砸。
陆浅秋揉了揉眉心,轻捏住她的手腕,“好了,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就陪着他吧,我就先走了。”
陈静寻点了点头。
等陆浅秋离开之后,她缓缓蹲在地上,手上攥着那两张纸,哭得更凶了,眼泪就像是决堤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她拿到这份可以保障她终身的遗嘱,她这么贪财的人丝毫没有跻身成为富婆的快感,相反,这份遗嘱就像是这场飞机事故的遗留产物一样,狠狠地凿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切实地感觉到,她和陆彦行好像真的差一点就天人两隔,她好像真的差一点儿就彻底的失去了老混蛋。
他们俩吵归吵、闹归闹,甚至都离了婚,可她却从来没想过真正要失去他。
陈静寻心如刀绞,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把头埋在腿上,轻声地啜泣着。
她还有一丝理智,知道陆彦行还在睡觉,于是死死地咬住下唇,阻止哭声溢出来。
可她不知道,轻轻的啜泣声还是缓缓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陆彦行觉得他睡得不深、不踏实,还做了噩梦,梦到飞机事故坠落,他连捧骨灰都没留下,梦到陈静寻绝望地抱着一块飞机残骸跪在地上痛苦。
她哭得很压抑很压抑,边哭边骂他,骂他是个老混蛋,骂他不守信用,可骂着骂着,又说她爱他。
陆彦行被吓醒了,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他缓缓坐起来,看着窗外泼墨的夜色,擦了擦汗,想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水,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哭泣声。
那哭泣声他听过,和刚刚在梦里如出一辙。
他一个激灵就下床,立刻拉开了门。VIP病房,套房就像是俄罗斯套娃,陆彦行走到最外间,才看到蹲在地上抱着胳膊哭的小姑娘,小小的一团,头发胡乱的披散着,只那么一眼看过去,他的心就软了。
他没想到她会回来,他没想到他在睡梦中听到的哭声竟然是真实的,说她的。
陆彦行弯腰,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好孩子,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陈静寻抬眸,立刻站起来扎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地圈住他的腰,崩溃得咬牙切齿地说:“老混蛋!老混蛋!”
陆彦行双手捧住她泪水纵横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他其实也很想很想她,想得快要发疯的那种。在飞机上,当他绝望地佩戴上氧气罩的时候,他其实有些后悔了,后悔离婚后不屈不挠地招惹她。他想,万一他真死了,那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