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宛听了也高兴,她捧着一日日隆起的小腹,嘴角噙着笑。
阿煦,你一定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转眼间,又到了一年的冬月。
历经十月,黎宛一字一句写下的《异世真情录》终于完稿,傅掌柜花了三日时间不眠
不休地又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中间一度对着手稿又哭又笑,最后,他声称这将是一部传世巨作,黎宛听了险些没一口水喷出来。
黎宛也即将临盆,陶夫人如临大敌,将黎宛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黎宛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生怕她磕了碰了,有个什么闪失。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家中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日午后,黎宛小憩方醒,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黎宛心中奇怪,郎中昨日才来过,怎么今儿个又来了?
她扶着床柱慢慢起身,披上大衣,一只手捧着暖炉,另一只手支着后腰,缓步至门口。
“谁啊?”黎宛问道。
“请问,这里有一个叫黎宛的人吗?”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黎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吱呀”一声打开门,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黎宛不由自主地迷了眼。
待寒风消散,她睁开眼,只见门外立着一个身披月白色斗篷的倩丽身影,兜帽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缓缓拉下,露出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黎宛手中的暖炉“砰”地掉落在地,滚出了一丈多远。
来人见到黎宛隆起的肚子,也是惊得倒吸一口气。
“珠儿小姐?!”
“你怀孕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对方发出惊呼声。
“赶紧先进门,外头太冷了。”回过神的黎宛将陆珠儿拉进来,将寒意彻底隔绝在门外。
“小宛,是谁来了?”陶夫人正在灶台忙活,瞥见似乎有人进来,远远地伸着脖子问道。
“娘,是我的一个旧友。”
陶夫人端来两碗燕窝,见来人是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不免好奇:“小宛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朋友上门呢。”
“娘,这是陆府的三小姐,陆珠儿。”
陶夫人一听吓一跳,“陆三小姐,你不是在金陵吗?怎的这寒冬腊月的来了天台?”
陆珠儿轻叹口气:“说来话长……”
陶夫人知这其中必有隐情,她不再多问,“来,先喝点燕窝暖暖身子。”
陆珠儿没有推辞,接过了燕窝。
陶夫人看着黎宛将另一碗燕窝用完了,道:“你们二人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黎宛点点头:“娘,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黎宛和陆珠儿围坐在火盆前,昔日患难与共的二人望着彼此,一时竟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一别一年半的时间,这中间,她们各自都经历了太多的事。
黎宛拉着陆珠儿冰凉的手反复揉搓着,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她。
“小宛……我可以这么唤你吗?”陆珠儿先出声问道。
黎宛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了。”
“小宛,”陆珠儿神色有些尴尬不知所措,“这孩子……该不会是我大哥的吧?”
黎宛听了登时哭笑不得,“我的傻小姐,自然不是,你大哥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陆珠儿想想也是,觉得自个儿问的话确实傻,大哥安葬“琉璃”之地,坟头的草都长得几尺高了。
“那这是谁的孩子?”陆珠儿并不避讳,径直问道。
“孩子的父亲叫陶立,不过,他已经不在这世间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黎宛的心中其实早已经释然了。
“可惜,我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值得小宛你为他生孩子。”陆珠儿托着腮,浮想联翩。
“他是世上顶顶好的男子。”黎宛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那我大哥呢?”陆珠儿忍不住追问,问完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更傻,遂吐吐舌头,“算了,当我没问。”
黎宛不禁莞尔,珠儿小姐还是这般心直口快,纯真无暇。
“那你呢,珠儿小姐,你怎会寻到我的?”
陆珠儿似乎回忆起一些不开心的事,一对柳眉微蹙,幽幽叹了口气。
事情还要从她发现裴信的秘密开始。
从那以后,两人算是彻底地决裂了。陆珠儿恨裴信骗了他,裴信则痛恨陆珠儿为何不能傻到底。
外人看着是男才女貌,关起门来实则是对怨偶。
在高门的日子一日日蹉跎着陆珠儿,没有爱情的滋养,没有家人的庇护,有的只是婆母的刁难和丈夫的冷落。
曾经鲜活的她,变得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外头的宴请交际,她也一概推辞不去,渐渐的,外头也传出些风言风语,说裴世子与新婚的续弦夫人不和。
流言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担心地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就专程叫人捎了口信,让陆珠儿得空回一趟娘家。
对着老太太的询问,陆珠儿矢口否认,声称自己与世子感情甚笃,绝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必定是府中那些搅弄是非的丫鬟婆子胡诌的。
见女儿如此笃定,老太太只好半信半疑地让陆珠儿回了。
回去之后,陆珠儿给裴信丢下一句话,若是他想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被人发现,就先堵住府里头多余的嘴。
裴信本对这些流言是无甚所谓的,只要陆珠儿名头还挂着,有这么个世子夫人在便好了。
可要是威胁到他自个儿逍遥快活,被人顺藤摸瓜地发觉他那不可为人知的秘密,那可就不成了。
裴信于是将府中上下一帮子嘴碎的丫鬟小厮打的打、卖的卖,一顿清洗过后,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总算是消失无踪了。
流言虽止,可陆珠儿的日子仍旧望不到头。
她不是没想过和离,可是大哥哥远在边关,鞭长莫及,二哥哥初来乍到,在朝中本就如履薄冰,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
且是她自己当初铁了心,不顾全家反复要嫁入国公府,如今不过才几月,就要和离?
任性如陆珠儿,也没这个脸皮说出口。
可就这般耗着吗?她的人生才几年,又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公府耗去几年?
一切的转机,出现在陆珠儿婆母的生日宴上。
因是裴国公夫人的五十大寿,国公府上下大摆宴席三天三夜,整个金陵城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自然也都收到了邀请。
作为世子夫人,陆珠儿就算再不愿意交际,这种场合也不得不出来露个脸。
谁知在宴席上,她碰到了一位故人——周姝。
听说陆周两家退婚后,周永茂给周姝相看了不少适婚男子,她虽都乖乖听父亲安排去见了,可每回回来就是三个字——不合适,可把周永茂给气坏了。
周姝的婚事耽搁了一年,仍是空悬着。
大约是为了带自己女儿多出来走动走动,看看是否有她中意的男子,裴国公夫人大寿时,周姝也跟着来了。
二人远远地打眼到了对方,便默契地离了席,择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说话。
“三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周姝微微一屈膝,照例是一袭红衣,明艳动人,她并未因陆珠儿嫁人而改口。
“周小姐,你不出现我都快忘了,当时我写了那么多封手信给你,你可是一封都没回,真是好狠的心呐。”一见到周姝,陆珠儿不免想起之前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周姝尴尬一笑,“珠儿小姐莫气,我答应黎宛的,务必要帮她保密。”
“好了,现在我大哥都以为人死了,他也去打仗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知三小姐想知道什么?”
“黎宛她没死吧?”
周姝摇头,“没有。”
“那她现在在哪儿?”
周姝又摇头:“我只负责助她逃出金陵,至于离了金陵要去何处,她并未告知我。”
“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了……”想到黎宛,陆珠儿不免惆怅。
“三小姐怎么不担心你自己?”周姝看着陆珠儿眉间抹不平的褶皱,便知之前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并不全然是空穴来风。
“我……就这般过吧。”
“为何就这般过?”周姝反问,“说实话,我很羡慕黎宛,她有勇气去追寻她想
过的生活,可我们却没有。”
“周小姐此言何意,难道你也过得不顺畅?”
周姝苦笑,“我岁数也不小了,迟迟未嫁,父亲天天为此唉声叹气的,你说我能过得多顺畅?”
“周小姐难道……还念念不忘我大哥哥?”
“我并非不想忘却他,只是不知道为何,每看到一个男子,就忍不住将他与你大哥比较,每次一比,就被你大哥比了下去。”
陆珠儿感慨万千,“可就是在你心中谁也比不上的我大哥,黎宛却宁愿假死逃脱,都不愿正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