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头上被敲了不知几个包的看门大爷,还有被锁在房里头不得出来如厕的小厮,他心中默念:“对不住对不住,要怪就怪主子爷,跟我可没关系啊……”
当然,这些都比不上他看到主子爷春风满面地从知县房中出来时的心情。
福安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这这……他简直不敢细想!
“去收拾间宅子出来,爷这段时日就留在连江了。”
听到这,福安更觉得此事不简单,“爷,那陶知县……到底是何人啊?”
陆铎睨了一眼福安,“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福安乖觉地闭上了嘴。
心中却腹诽,哼,不告诉他也不打紧,看主子爷这架势,他迟早得知道。
*
黎宛还不知府上这一夜有多少人遭殃,此刻她是自顾不暇。
一大清早,阿煦醒了,哭着要找爹爹。
黎宛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阿煦送到陶夫人房中,并告诉陶夫人自个儿昨夜受了寒,身体不适,今日要告假。
陶夫人看着昨日还活蹦乱跳的黎宛,嘟囔了句:“这大热的天,上哪儿受的寒?”
不过看到乖巧可人的阿煦,陶夫人转瞬就将黎宛莫名的病情抛到了脑后,“阿煦乖,今日祖母陪你玩,好不好?”
黎宛交代完杂七杂八的事情,把房门一关,彻底瘫在了床榻中。
被折腾了一夜,她实在太累了,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隐隐作痛。
这个死姓陆的,绝对是属狗的!
黎宛不禁想到昨夜惊险的一幕,一想到阿煦差点儿就要被他给掐死,心中一阵后怕。
两厢比较,自己身上这点痛也不算什么。好歹,他应该算是答应她的要求了。
黎宛暂时放下心,就要沉沉睡去时,脑中涌现一起方才被她忘到脑后之事——她还未服用避子汤!
为遮掩身份,府中并不曾有丫鬟,更不能陶夫人代劳,否则怎么说得清?
思来想去,她只能自己去抓药,只是他一个鳏夫去抓避子汤,背后会遭到什么样的非议?
黎宛正急得团团转时,忽然察觉到下腹有异样感觉。她急急去查看,太好了,天助她也,是小日子来了!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这小日子能来得如此及时!
黎宛心下大定,这下总算可以安心睡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申时末,黎宛被一阵哐哐的敲门声吵醒了。
“陶大人,陶大人,您醒醒!”是门外的小厮在唤她。
黎宛挣扎着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腹部,朝外问道:“我今日不是告假了吗,有何急事?”
“陶大人,是巡抚大人来连江了!说是要见您呢!”小厮的语气无不焦急。
黎宛一听,连忙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一边急吼吼地走出房门一边问道:“可是福建巡抚张大人?”
“正是,也不知怎么的,听说几位青天大老爷齐齐来了咱们连江,这会儿正在城里头的得月楼设宴呢,说是席至中途发现大人您不在,这才急急打发了人来请。”小厮一边回禀着,一边将黎宛的玉影牵至她跟前。
几句话下来,黎宛如何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帮人,十有八九就是陆铎那家伙招来的!
真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让她过!
黎宛纵马疾驰至得月楼,又特意检查了一番自个儿身上有无疏漏之处,忍住身体不适,才踏进门去。
只听见楼内丝竹乐器之声袅袅绕梁,舞台中央,一群穿着十分清凉的舞姬们舞姿妖娆妩媚,围坐在旁的官员们正争相向端坐在中间的那位敬酒。
不是陆铎,还能是谁?
黎宛对这种场面嗤之以鼻,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这种九品芝麻官,上官让她来,她哪敢推拒?
从黎宛踏进得月楼起,陆铎的眼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以前见她,总是一副清清冷冷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如今穿着个青布长衫,装模做样地戴着顶乌纱帽,对着那些人鞠躬,他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张巡抚在旁看着太保大人不同寻常的眼神,福至灵犀地立刻招呼黎宛过去。
“太保大人,下官给您引见一下,这是连江知县陶立,去年底方上任。”
黎宛识趣地朝陆铎行礼。
“来来来,陶知县,来坐这儿。”张巡抚格外热情地将黎宛拉着坐到了陆铎身旁的位置。
黎宛推辞道:“张巡抚,这不合规矩。”
“无妨无妨,叫你坐你就坐。”张巡抚不由分说地将黎宛按坐了下去。
黎宛于是极其不情愿地坐在了陆铎身旁。
坐下之后,黎宛才发现章思友也在,不过他坐在角落的位置,所以方才她并未发现。
黎宛远远地向章思友点头示意。
这个动作自然没逃过陆铎的眼。
陆铎举杯的手一顿,眼风扫过,章思友顿觉似有刀子在脸上刮一般,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却下意识地连忙垂下了头。
“陶大人好大的架子,干坐在本官身旁这么久,也不知给本官敬杯酒?”
黎宛觉得陆铎绝对是专门来找她茬的,然身旁的巡抚、左右布政使等人闻声,几道锐利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到黎宛身上,黎宛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是甚么?黎宛被迫端起手中酒杯,朝陆铎略举了举,“太保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黎宛只抿了一小口酒水,就被呛得咳起来,“咳咳咳……”
来了小日子,她身子本就不舒畅,此刻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陆铎抬起手就要去拍她背,伸至一半时方想起她早晨才跟他发过火,要他替她遮掩身份。
于是那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见黎宛脸色不好,陆铎眉头微皱。
“看来陶大人不胜酒力,罢了,今夜你也不必喝了,这杯酒,本官自己干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官员面面相觑,方才还想灌黎宛酒的那些人都犹豫了,看来这小小知县在太保大人这儿颇有几分薄面,怕不是金陵旧识?
陆铎这一句话,让在座之人连带着都对黎宛恭敬起来,黎宛意想之中自己被人灌得酩酊大醉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虽如此,这一晚上黎宛仍觉得如坐针毡,不停有人越过她来给陆铎敬酒,她一个小小知县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好容易逮着一个机会,她赶忙溜了出去。
黎宛逃到得月楼后门的小巷上,大口喘着气。
没成想竟在外头遇到了同样不喜这些场面的章思友。
两人相视,各自露出一个苦笑。
“章兄,没想到你也在。”
“陶弟,你不也在么?”
“嗐,我这不被逼的么,本来这种场合哪轮到我?”
“我也是,我此次厚着脸皮跟来,本是为了寻你打听件事儿,谁知刚到连江就被拉来吃酒了。”
“哦?寻我打听何事?”
章思友神色有些犹豫,“不瞒你说,上月在你府上,我曾看到过一个故人的身影。”
黎宛几乎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她又不能说实话,否则细究起来,她这冒牌的身份不就露馅了么?
“不知章兄说的是哪位故人?”
“是金陵陆府的陆珠儿小姐,也就是太保大人的胞妹。”
“太保大人的胞妹,她怎会在我小小知县府上?”黎宛故
作惊讶。
“其中曲折,我也不甚明了,不过陶弟既如此说,那看来确实是我看走眼了……”
看着章思友失落的神情,黎宛心中愧疚,正欲出口安慰他,身后忽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那语气中分明夹杂着深深的不悦。
“两位有何事不能在前厅说,倒是在这儿聊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第37章 台风
陆铎今日心情格外舒畅。
以至于福建巡抚等人听闻他近期都要常驻在连江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要为他设宴以便他熟悉连江,他都点头同意了。
谁最熟悉连江?必定是连江知县了。
只是宴席过半,都未见到朝思暮想的人的身影,张巡抚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太保大人心情有些不虞了。
果不其然,只见太保大人又环视了一圈在场之人,沉声问道,“怎的宴席过半了,还不见连江知县?这要本官如何熟悉连江境况?”
张巡抚擦汗,心道在座的不是福建省就是福州府的高官,哪个单拎出来说不出几句连江境况,何时轮到一个小小知县介绍了?
然太保大人都发话了,张巡抚二话不说立刻着人去请,直到那姓陶的知县现身,太保大人方脸色稍霁。
没成想太保大人不仅亲点了这小知县的名,还替其将一晚上的酒都给免了。张巡抚暗忖,恐怕二人的关系不简单,这陶知县是万万不能得罪了。
可惜,太保大人的脸色没好多久,又在陶知县悄悄离席后,变得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