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偷看我多久?”
周予白没有抬眼,但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戏谑。
“没看。”她心虚地辩解着,转而看似认真研究起行程来。
一团温暖忽然降落在她身边。
周予白不知什么时候坐过来了,孟逐心里猛地一跳,赶紧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别那么戒备,”他扬眉,“我对你客户的隐私没兴趣。你是在准备,第一次客户会面?”
“……嗯。”她没打算否认。
“打算聊点什么?”他说这话的语气,像上课点名抽查的老师。
谈到专业问题,孟逐轻咳了一下,
切换成了职业模式。
“我会先说明现有资产组合的表现,看看客户这段时间的风险偏好有没有变化。然后依据结果,做后续策略调整和产品推荐。”
她说得不急不躁,自信流畅。
“就这样?”
周予白的反应让她有种被小瞧的感觉,孟逐倔强地回道:“就这样。”
“那我觉得,以后这些客户,还是跟着章斐比较稳。”
他语气轻松,像开玩笑,但却精准戳中了她的好胜心。
孟逐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他倚在沙发背上,“你准备得很用心,但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她没出声,等着他继续。
“你太急了。急着证明自己。”周予白看着她,“我知道你想把所有能力都摆出来,让他看到你有多专业,多值得托付。”
孟逐咬着唇,低声说:“可我如果不说,他怎么知道我能做什么?”
“当然要说。但不是一上来就‘展示’,而是先‘倾听’。”周予白的眼神沉了下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带着笑,“你要等他主动说出他的故事,他的烦恼,他的犹豫,等他说出那些连他配偶都不一定知道的隐秘,然后你再告诉他,你能帮他如何解决。”
孟逐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可第一次见面,不都该把握机会,立住风格吗?”
“……第一次见面就让客户信你?”他笑了一下,“那你太天真了。”
“同样是私人银行,FS不是唯一一个。美资的JM,瑞士系的UC,不论是规模还是产品配置,你们能做的,他们都能做,你觉得单单在投资水平上就能赢过他们吗?”他不留情地戳穿,“说到底,作为客户的我们,赚钱的速度可比你们给的投资回报来得快,来得多。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行业里最聪明的人,但我在乎你是不是最懂我,最靠得住的人。”
孟逐没有话说了。
她的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桌角,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心服口服。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听。”周予白只说了一个字。
他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回头看她一眼,挑了下眉:“如果对方聊起孩子,那就别再说股票波动率了。你该问他,最近是不是在考虑送去哪个学校,哪个国家可能适合他孩子教育。”
孟逐坐在原地,许久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准备的会议资料,那一堆图表、分析、模型,全都还闪着夜晚赶工的疲态。她忽然意识到,她做的这些准备,都是些冷冰冰的数字,而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会带来的感受。
“所以我这些准备都白费了?”她有些丧气。
“不是白费。”周予白继续说,“这些都很重要,但要在对的时候拿出来。”
她想起早上,章斐给她的那种情感上的触动和连接,忽然感觉自己轻轻推开了一扇认知的门。
她抱着电脑靠近沙发,余光瞥见厨房那边的男人,他正侧身倒水,姿态从容。
真是的,连喝个水都这么帅。
她原本以为他可能城府深,不似外界那么纨绔而已,却没想到他这么聪明。他每一句话都精准,看得太透,好像什么都知道。从客户心理、行业格局,甚至她自己的急躁和虚荣,他全都一眼看穿。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你说的像……你也当过私人银行家似的。”
周予白回头看她,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因为我就是‘客户’。”
“所以才知道,‘我们’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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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狐狸是真的狡猾。
最近这周大老板空降我们办公室,每天要和她开大会,下班时间早不了,经常很迟才能回家码字。
这周如果晚上0点没看到我更新,大家就睡吧,我大概率会码字到1-2点左右……
下周她走了应该就好了[爆哭][爆哭]
第20章 等等
孟逐闭嘴了。
她怎么会忘了周予白何止是客户,现在他可是整个FS最为关注的人。早上章斐的抱怨与叹息还在耳边回响。
“那……作为客户,你目前对FS的服务满意吗?”她状若无意地提起,“你觉得斐姐怎么样?”
周予白喝完水坐回沙发上,长臂搭在椅背上,慵懒地半躺着,与她对视。
“章斐托你来找我了?”
没想到一眼他就识穿她的目的。孟逐呼吸一滞,立马眼观鼻鼻观心:“没有。”
她咽了口唾沫,随意道:“我就是好奇……想听听你的看法,比如我们银行的优缺点……也算向你学习参考。”
说完,气氛一度沉默。
孟逐有些心虚,也许她不该贸然试图做牵线搭桥的动作。他沉默,故意不回应章斐,或许就是有意避开这件事。更何况,她今晚已经意识到,周予白根本不是那个只会风花雪月的二世祖。他很聪明,也很清醒。
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那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别有用心,急功近利?
孟逐不自觉皱起眉,神情紧绷,像一块拧紧的毛巾,仿佛随时都会从眼角滴出什么。
周予白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觉得好玩。
她太明显了。聪明、谨慎、自尊心强,可惜藏不住事。
他伸手覆上她的头顶,声音带笑:“阿逐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阿逐”两个字被他念得极为动听,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就像在喊猫。那双狐狸眼笑得迷人,又有一种捉弄人的坏心眼。
“说这么多,你今晚工作做完没?”
她警觉起来:“怎么?”
“有点无聊,我们看电影吧。”
周予白之前就注意到她家没有电视,倒是有一个小型投影仪和电影幕布,看起来她没少在家里看电影。
他们最后挑了朱塞佩托纳多雷的《天堂电影院》,一部老片。讲述著名导演沙瓦托与盲人放映师艾费多的忘年情谊,虽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是部关于成长,也是关于告别的电影。
灯全关了,房间陷入黑暗,西西里的海在幕布上铺展开来。孟逐蜷缩在沙发一角,周予白靠在另一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影片进行到中段,盲眼的艾费多站在海边,对少年沙瓦托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你还年轻,世界是你的。如果日复一日地待在这个地方,你会把这里当成世界的中心。”
“你得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艾费多用那双已经看不见的盲眼,凝望着西西里那永恒不变的海。
孟逐余光瞥见,电影里的海浪落在周予白的瞳孔里,闪烁浮沉着。那句台词好似击中了他身体里,某块早就碎了的骨头,只是他压住了,不肯让它发出声。
周予白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站在阳光底下,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你不能像我一样,活在这种烂泥般的生活中。”
“你得回周家。”
“那里才是你的命。”
那是卫平岚说的,在他手指被毁的那天。周予白记得那天他站在琴房外的走廊里,阳光在光洁的地砖上将他的影子拉出长长的尾巴。
他听懂了卫平岚的意思,知道自己被再次抛弃了。
“可是,为什么艾费多没有问过沙瓦托这是不是他想要的呢?”
沙发另一头,孟逐手里抱着靠枕,忽然低声自语道,“也许,沙瓦托真正想要的,不是成为著名导演,而是和艾费多在一起的那些平凡日子。”
周予白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看向她。她抱着靠垫,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没人问过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小小的石子,砸进湖
面。一圈圈波纹,荡开来,恰好漾进了周予白的心里。
电影到了那个最经典的结尾,曾经被艾费多剪去的“亲吻片段”一帧帧闪回,那个老人把整个世界的吻,整颗心的爱都留给了沙瓦托。
周予白转头看她。
她也下意识望向他。
一瞬间,眼神交汇。
屏幕上,一幕幕亲吻的画面还在播放着。银幕在讲爱,他们却沉默着。空气似涨潮般慢慢密实,像在等某件事发生,又像什么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