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给陈陌然发了信息,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没到学校。地震发生的时候动静很大,她有点儿担心会不会出交通事故。
然而那条消息上有个圈在转,一直没发出去。
……
在这惶恐不安之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体育场的塑胶跑道上已经三三两两坐满了人。
白苍苍正帮室友铺开刚领到的应急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苍苍!”
她猛地回头,陈陌然就站在三步之外。
夕阳的余晖斜斜打在他身上,左额角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白衬衫的袖口裂开一道参差不齐的口子,手里还紧紧攥着瓶崭新的碘伏。
他目光急切地扫过她全身,确认她完好无损后,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松懈下来。“路上堵死了。”他喘着气说,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却在伤口处蹭出一道新鲜的血痕,“公交车撞进了绿化带里。”
白苍苍这才注意到他发梢里还藏着几粒细小的玻璃碴。
陈陌然浑不在意地晃了晃碘伏瓶:“路过药店买的。”说着就要自己处理伤口,但棉签拆开后,却又突然递到了她面前。
“平时不是挺大胆的么?”他本来想自己动手,看白苍苍一幅傻呆呆的样子,以为她被吓到了,说:“帮我处理一下。”
她接过棉签时碰到他的指尖,冰凉得不像话。
碘伏沾上伤口的瞬间,他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还故作轻松地说:“你手抖了,也有你怕的时候?”
他以为她要像以前那样反驳说我不怕。
“嗯,我害怕。”她低声说。
当他的身影冲破混乱的人群出现在她面前时,那颗悬着的心突然就落回了原处。
而现在看着他额角的伤,那抹暗红仿佛化作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心脏,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轻轻牵扯。
大概从那天长江边上的那个意外的吻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已经不一样了,哪怕从前她试图将它从脑海里剜去,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以前的她总是在自欺欺人。
“真的是小伤,都……”
远处不知谁的收音机突然播报起灾区消息,陈陌然的话戛然而止。
他只是小伤,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天永远难忘。
它造成的伤痛,再也没有彻底愈合的一天。
也就在这时,陈陌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收到了战备短信,市内请假人员,2个小时必须归队。
陈陌然立刻站了起来,“我先回学校了,你没事就好。你们晚上应该会在操场上休息,现在余震多,不要回寝室。”
他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白苍苍的声音响起,“陈陌然,我把你写给我的信弄丢了。”
那封信夹在课本里的,这会儿完全没找到,不晓得丢在哪儿。
他刚想说那不是我写的。
就听到她继续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先回学校。”
陈陌然:“嗯。”
暮色渐渐漫上来,广播里通知全体学生今夜在体育场过夜。
时不时能听到哭声,大家都没有心思做别的,一颗心都牵挂在了灾区。
朱溪家所在的地方还好,她外婆也没事,但班上有个女生家在重灾区,她的哭声让很多人跟着流泪。
学校组织了鲜血和捐钱。
白苍苍也去献了血,并将手里头的生活费捐出了一大半。
学校停了一周课,白苍苍以为她会跟其他人一样呆在学校,没想到爸妈开了车来接她。
陈陌然他们学校组织了医疗队去灾区,他也去了,他爸妈天天担心得吃不下饭,陈妈妈时不时念叨,“怎么就当医生了,明明他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的,以他的成绩……”
“小时候想当医生的当了老师,不想当医生的反而……”
白苍苍听见了。
她小时候想当医生,三年级还写了一篇作文——我的理想。
她没做到,高中误入歧途,成绩一落千丈,曾经有段时间连重本线都险些够不上,哪里还能实现医生梦。
她好像有次说过,陈陌然,要不你当医生好了。
他没说好和不好。
但是他做到了。
这段时间,他们联系不多,但白苍苍的每一条短信都温温柔柔地诉说着他们这边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想替他分担一些精神上的压力。
“今天又下雨了。”
“妈妈他们囤了好多水,又开始买盐了。”
“你妈妈今天教我妈妈做牛肉酱。”
“她们都姓苏,今天做一起,别人喊苏大姐,她俩一起转头,结果,那人说喊的是你妈妈。”
“后来,他喊我妈妈小苏。”
——她字字不提想念,却把牵挂藏在每一个标点符号里。
【62】
6月初的时候,陈陌然他们才返回了学校,接下来还强制隔离休整了三天。
6.5号的时候,白苍苍等在他们学校外面。
这一天,恰好是陈陌然的生日。
他出来的时候,白苍苍看到他瘦了很大一圈,眼下的青黑像是用墨汁晕染过。
这些日子,白苍苍看过太多灾区报道。每张照片都像刀子,隔着屏幕都能划出泪来。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曾真真切切地站在那片废墟中央。
她记忆里那个胆小瘦弱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生日快乐。”白苍苍知道他现在心情应该很沉重。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现在的他,大概跟掉到河里的心情差不多,短时间内,心中的哀嚎无法平息。
白苍苍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头埋在他胸口位置,闷声说:“我没找回那封信。”教学楼当时不敢回去,等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此时此刻,白苍苍觉得她应该勇敢一回,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不肯认输。
白苍苍:“我喜欢你,陈陌然。”
年少时代,陈陌然是她写在笔记本上,最令人生厌的人。
而现在,他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信……”他嗓子哑得像含了沙,“我重新写好了。”
他摸了摸白苍苍的头,将粉色信封放进了白苍苍的斜挎包。
暮色渐沉,晚风捎来初夏的芬芳。
他那个撒手就没的小青梅,现在终于学会了抓住他的手。
“白苍苍。”
“嗯?”
“跟我谈恋爱,可能你爸妈、我爸妈都会知道。”
白苍苍愣了一下,“啊?”
“所以你可能不能反悔。”他的手轻抚她顺滑的长发,“我们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的事。”
她稍微有那么一点儿胆怯了,想松开揽住他的腰的手,却被紧紧箍住。
“你是江湖侠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能反悔的。”
白苍苍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不然以后真闹了什么矛盾,两家的大人可能都要闹矛盾。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儿不好。
“你要反悔吗?”
白苍苍能听到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地响。
“那要是你做错了事呢?”
“我不会!”
白苍苍的反骨又来了,“那我肯定不会。”
“反正我不会先反悔。”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白苍苍。”
“嗯?”喊喊喊,一直喊我名干嘛。
“我爱你。”
那份爱在那年夏天的江边生根发芽,如今,它已亭亭如盖。
39番外
白苍苍跟陈陌然一起吃了晚饭,还看了一场电影。
看完时间很晚了,他给她在商圈附近的酒店里订了房间。白苍苍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一晚上竟然要五百块钱。
她体贴地建议:“要不,我们去网吧玩一晚上?”熬个通宵就行,她可以玩游戏!陈陌然他们卖掉的那个游戏现在重新上线了,也是免费的,但是里面多了许多花钱的装备和时装、坐骑,她舍不得弄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是她想攒一把千攻大刀!
那样的刀得人民币一千块了。
花钱一向比较大手大脚的白苍苍,现在刚攒了十分之一。
呃,毕竟给陈陌然买生日礼物也花了不少。
她知道她抽烟,给他买了个ZIPPO的打火机,花了小三百块呢!
陈陌然弹了她脑门一下。
“身份证带了吗?”
她老老实实地点头。
他带她到前台办理入住,开的是标准间。
白苍苍全程没有什么忐忑的心思,他们俩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一个卧室里呆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她在陈陌然的卧室里做了几个小时的作业……
不是一天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