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凛贬低的不仅是何美娇的感情,甚至是她生而为人的资格。
何美娇的脸色一下子一阵青一阵白,眼神里如同瞳孔震碎,无法相信这样无情的话语竟然是从陆战凛嘴巴里说出来的。
这个男人对她完全没有一丝丝的柔情可言,将她视作一只路边的蚂蚁都不如。
“陆战凛!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你陆战凛才配不上我何美娇!”
何美娇留下一声愤怒嘶吼,哗啦一下推开门,从办公室里冲了出去。
转眼间,办公室里陷入了安静,只剩下贺军长和陆战凛两个人。
陆战凛一动不动的看着贺军长。
贺军长知道他是在等一个回答,也是在等一个公道,毕竟何美娇昨天的事情,实在是闹得太过分了,连贺军长都护不住。
他颔首道,“就按照你说的。脱下军装,离开部队,让她回首都。”
陆战凛身姿笔挺,直挺挺敬礼。
他转身欲走,贺军长却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贺军长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陆战凛嘴唇上的伤口,“真没想到能从你小子嘴里听到‘两情相悦’四个字,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谈感情,这是开窍了?”
陆战凛自然想到了楚月,想到了昨夜的一切 ,眼神里冰冷的寒霜不知不觉融化。
他沉声,“向您学的。”
“你小子……”贺军长不怒反笑。
贺军长和贺夫人是部队里的模范夫妻,谁不想像他们这样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换成往常,如果贺军长听到陆战凛这番话,一定会好好嘲笑他有的学了,这一辈子的感情和夫妻生活,可不是那么轻松能学到,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出来的。
只可惜,今天的贺军长没心情跟陆战凛说这些话,中气十足的脸上多了一抹愁绪。
贺军长突然问道,“你媳妇今天在家?”
陆战凛一愣,顿了顿,回答道,“阿月在家。”
在贺军长陷入沉默之后,陆战凛看向了窗外,那个方向出去刚好是家属院,也不知道楚月现在醒了没,醒了的她会是生气还是羞赧,不知道她吃没吃到鸡蛋红糖水,不知道他加的红糖够不够……
……
大院。
“贺姨?!”
楚月诧异出声。
贺夫人走进院子的时候,楚月和陆元宝蹲在小菜地里除草,随着天气逐渐回暖,硬邦邦的黑土地里冒出了绿色的小芽,只可惜那些都不是农作物,而是野草。
不仅是除草,还要把养鸡留下的鸡粑粑混在其中,撒在角角落落,是纯天然的有机肥,可以让播种的种苗长得更好。
所以楚月和陆元宝身上多少有些脏兮兮的。
面对温柔慈爱的贺夫人,母子两人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贺夫人倒是最从容淡定的一个,轻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是。”楚月摇头,立马招呼贺夫人进屋,同时说,“贺姨,麻烦你等一下 ,我洗一下手。”
总不能跟贺夫人见面第一次是牛粑粑气味,第二次是鸡粑粑气味,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楚月难得的不好意思。
她立马带着陆元宝进屋洗手,仔仔细细打了肥皂洗掉了手上的异味才出来。
第150章 遗忘,也是一种死亡
楚月手里拿着泡好的红糖茶,陆元宝则搬了一把凳子,送到贺夫人身边。
“贺奶奶,请坐。”
陆元宝大概知道楚月和贺夫人有大人的事情要说,所以放下凳子后马上跑出去了,到院子里挖坑,然后小土坑里放入楚月给他的种子。
贺夫人看着陆元宝的背影,满脸的欣慰和喜欢,幼小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勾起内心的柔软。
楚月上次见贺夫人是在正月初一,前一次约定好,每隔十天或者半个月会来复诊,也就是针灸。
今天这个时间,刚刚好。
所以楚月不仅准备了红糖茶,连带着针灸的布袋和消毒的酒精灯都拿出来了。
她一边给贺夫人把脉,一边聊天,“贺姨,最近感觉还好吗?”
“最近好多了,你给的那个本子我每天照着练习,现在全都记住了。每天早上一次,晚上一次,身体都变好了,你看我是不是精神了一点?”
贺夫人的心情似乎不错,还能跟楚月说玩笑话。
生病治疗是一方面,病人的心情也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心态开阔,反而能不药而愈。
楚月笑着说,“是,您看起来很精神。”
贺夫人温柔看着楚月,轻声问,“那阿月你呢?有没有烦心事?昨天休息的好吗?”
这一问……楚月的手从贺夫人把脉的手腕上拿下来,放到了一旁。
她应该想到的,何美娇昨天才做了那样的事情,贺夫人突然出现,不仅仅是复诊这么简单。
楚月微微皱眉,她担心贺夫人这次是来当说客的,毕竟何美娇爷爷和贺军长的关系是同袍战友,对老战友的孙女照顾有加,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何美娇能这么胆大妄为,跟她长久以来被保护的环境也是息息相关的。
贺夫人一看到楚月皱眉,立马知道她是想岔了,急忙解释。
“阿月,你别担心,我这次来不是要你原谅的。错了就是错了,美娇闯了这么大的祸,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负起她的责任,无论谁都不应该护着她。”
楚月听贺夫人这么说,皱起来的眉毛松开,静静听着贺夫人接下来的话。
贺夫人说道 ,“我和老头子商量过了,让美娇回去。”
楚月追问,“回首都?”
“对,回首都。美娇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有些话我来说不合适,有人会教她的。”
贺夫人和贺军长最初的商定,只是送何美娇回首都,还不知道陆战凛提出“脱下军装”的处罚要求。
楚月知道“回首都”对何美娇来说,根本不算是处罚。
但是贺夫人轻声问她,“阿月,我代美娇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能接受吗?”
“贺姨,只要何美娇从此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昨天的事情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也会劝说战凛当没发生过。”楚月正色允诺。
楚月和贺夫人都是聪明人,贺夫人这次来是道歉,也是为了保全何美娇的名声。
如果楚月一封举报信送上去,何美娇的名声可以说是彻底毁了,往后想要嫁人就彻底困难了。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夫人道谢,“阿月,谢谢你。”
楚月笑了笑,“贺姨,我现在能给你把脉了吗?”
“麻烦你了——”
贺夫人将手腕放在桌上,楚月轻轻的放上手指,情况跟上次差不多,楚月依旧给贺夫人头部针灸。
因为有了先前一次的经验,所以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是游刃有余,配合默契。
十五分钟后,一根一根的银针从贺夫人头上取下,被整整齐齐的收纳起来,放进了布袋子里。
楚月耐心提醒着贺夫人日常需要注意的事情,却听到贺夫人出声问道。
“阿月,我这个病最严重会变成什么样?”
楚月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过去时,注意到了贺夫人平静笑容里的忧愁,藏在她深深的眼底,也在她从始至终紧紧抓着钱包上。
贺夫人缓缓说道,“那天从你这里离开之后,这些日子里我去了好几家医院,有城里的,也有省城里的,有厉害又权威的教授,他们都跟你说的差不多。说这个并只是日常会健忘一些,但是对生活没有影响,身体也不会有什么病痛。”
她笑了笑,笑容里是怅然,也是苦涩。
“可是这是生病,哪里有不痛不痒,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的病。如果真的不严重,我也不需要一家一家去不同的医院。我问他们的时候,老头子不肯说,医生也不说。阿月,我们虽然认识不久,可是我最信任你。你会对我说实话的,对吗?”
楚月注视着贺夫人脸上的笑容,心口无端的觉得疼。
她看到了对方眼神里满满的恳求。
贺夫人一定是问了很多医生,可是所有人都瞒着她,不愿意告诉她真相,也是贺军长想要瞒着她。
以她的蕙质兰心,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楚月的治疗 ,当初“多打麻将”的提醒,都只能缓解病情的恶化,阿兹海默症在医学领域至今没有治愈的可能。
良久良久。
楚月陷入在沉默中,也是她内心的迟疑。
贺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楚月。
身为病人,她是有知情权的。
许久,楚月出声,“是遗忘。“
她说,“你会忘记所有发生的事情,忘记周围所有人,包括你的爱人、孩子,甚至是你自己。”
贺夫人浑身一颤,手指使不出力气,手心里的钱包差点要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再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