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学得慢，动作也慢，但是她以有耐心，不心急，每次不记得了就问陆元宝。
贺军长可就不同了，他早年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不少伤，现在就是一副老胳膊老腿 ，平日里没什么，但是每次天气变天，关节都会一阵一阵生疼。
所以，比如下弯膝盖扎马步这样的动作，他根本做不标准。
再加上八段锦又不是军体拳，没啥拳拳到肉的动作，都是慢悠悠的，就跟太极一样 ，对一向风风火火的贺军长来说 ，实在是不合适。
“不行不行不行，贺爷爷你动作太快了，要慢慢的来，慢慢伸手，慢慢抬手。”陆元宝这个小老师相当的严格。
“这么慢就是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我给它改改 ，要快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陆元宝在一起的关系，贺军长少了往日里的威严，更多了一丝老顽童的气质 。
陆元宝认真反驳，“不行！妈妈说了，这个是让强身健体，活络身体穴位的，如果不慢慢的来，就会没效果的。贺爷爷，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
“……”贺军长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哈，小兔崽子，你好大的胆子 ！全军区都没人有胆子说我一句不对，也就你敢。”
“可是贺爷爷就是做错了啊。不对就是不对，为什么不敢说？”
陆元宝仰着头，眼神清亮，一丝不苟的反问。
就是他的这份纯真和认真，让贺军长对陆元宝另眼相待 ，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
贺夫人看着贺军长霸占了陆元宝的注意力，对陆元宝喊道，“元宝，我们不理他。奶奶又忘记了，你再教教我，一开始是什么样的？”
“贺奶奶，第一式叫做：摇头摆尾去心火，动作是这样的，先……”
陆元宝站在贺夫人身边，一边示范动作，一边解说，仔仔细细的教导，哪怕这样的演示，刚才已经发生了五六遍。
“是这样的啊……刚才教过了吗？我怎么跟没学过一样……好像忘记了……”
贺夫人小声地喃喃自语。
她的说话声刚好传到了楚月的耳朵里，楚月随即往贺奶奶身上仔细凝视，看着贺夫人跟陆元宝一起打八段锦。
“贺奶奶，你的手太低了，要到这个位置才行。”
“好，听元宝的，到这个位置……”
陆元宝把小手举高，提示贺夫人标准的位置，贺夫人是个非常那个听话的“学生”，慢慢抬起手，按照陆元宝的要求去做 。
但是——
不对劲！
楚月看着贺夫人举起来的手，那个位置跟陆元宝说的，明显是高度不一样的，并不是贺夫人手臂难受所以抬不起来，反而她学习的很认真，也在听陆元宝说的话，但是伸出去的手，似乎跟理解的不是在一个空间里。
楚月仔细观察着这些小细节，细细的眉毛缓缓地皱在了一起。
就这么又过了几分钟，几人跟着陆元宝打完了一整套八段锦，慢慢凸气放松下来，重新站直了。
贺军长在学习时候好似心不在焉，还经常犯错去逗陆元宝，但是等结束手，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身体，神奇的发现整个身体竟然轻松了好多，像是堵塞的穴位打开了一样。
“我这把老骨头，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贺军长自言自语，对陆元宝所展示的八段锦，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看法。
这套慢悠悠的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强身健体，才让楚月看起来娇弱，但是身体强健。
贺夫人的感受也差不多，身体觉得舒服了，连视野都清晰了。
自从年纪大了之后视力下降，有时候看东西都是雾蒙蒙的。
回去之后她可以记下来，然后每日锻炼几次……
可是，刚才说的第一式是什么来着，怎么又忘记了？
陆战凛一早就注意到了楚月，但是楚月走过来后一直没出声，他们几人都沉浸在八段锦中，他也就没开口打断气氛。
他在结束后走到焕然一新的楚月身旁，瞬间闻到了她身上的肥皂香味，也看到了楚月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心。’
“阿月，怎么了？”陆战凛担心询问。
楚月抿了抿嘴角，像是下定了决心，朝着贺夫人走过去，直接问道，“贺夫人 ，我能替你把一下脉吗？”
面对如此直接又如此突兀的请求，贺夫人有些吃惊，但是依旧温柔笑着答应 。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的。”
因此，楚月跟贺夫人再一次进屋。
贺军长紧跟其后，对陆战凛问道，“你这媳妇儿还会把脉？ 还会医术？”
陆战凛飞快想起来楚月给他正骨的那两下，以及她给汪春玲做剖腹产的英雄事迹，沉声道，“她会医术，而且很厉害。”
贺军长闻言，深深皱着眉的人换成了他。
贺军长并不是在质疑楚月的医术，而是因为……如果楚月的医术越出色，那么她突然要给贺夫人把脉的原因，就是发现贺夫人生病了！
这个事情，并不是贺军长想要看到的。
第115章 【加更】记忆空白，阿兹海默症
几人重新回到屋里坐下。
贺军长紧挨着贺夫人坐下，虽一言不发，但是他心中凝重的情绪在无声流露着。
楚月坐在贺夫人的另外一边，陆元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然后默默跟在了楚月身旁 。
楚月回头对陆元宝说，“元宝，你去把你练习写字的笔记本和铅笔拿出来。”
“好 。”
陆元宝点点头，立马走去了他的小房间。
陆战凛出于他身上的特殊原因，稍稍站在众人的后面，神色凝重中带着担忧，这些年贺夫人对他的关心比家人还要多，他并不希望贺夫人出事 。
在正式把脉之前，楚月先进行了望闻问切。
她检查了贺夫人的气色，舌苔，眼睛，问道，“您最近是不是视力下降的很厉害？”
“是有一点。有时候明明开着灯，但是会看不清楚东西。”贺夫人看了身旁一眼，才对着楚月再次开口，“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老花眼，毕竟我都这个年纪了，视力变差很正常，人嘛，总是会老的。不过有时候却又是看得清楚的。”
一下子清楚，一下子看不清楚，这绝对不是单纯视力问题。
贺夫人自己也有所意识到。
贺军长一听，立马开始着急了，火急火燎的问道，“你以前怎么没说起过！”
“这些都是小事 ，你平时事情那么忙， 都不值一提。”
贺夫人用话语宽慰贺军长，可是在贺军长眼里，只要是跟妻子有关的事情 ，又怎么可能是小事情。
偏偏也是贺军长的重视，才让贺夫人养成了小事化了，什么都不说的习惯，就是不希望贺军长太紧张。
眼看着知道真相后的贺军长心急火燎的，贺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笑着说道 ，“你犯了老寒腿的时候，还不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他们这对恩爱夫妻啊，谁也别说谁，都是把对方放在心里的第一位。
楚月：还没开始问诊，先吃了一打狗粮是怎么一回事。
贺夫人一句话堵住了贺军长的嘴巴，又宽慰道，“现在是阿月给我看诊，你少插话，安静听着，别打扰医生。”
贺军长像是一头炸毛的狮子，硬生生的臣服下来。
“阿月，你继续。”贺夫人明知道她可能是生病了，却笑容依旧亲切慈爱。
楚月继续问道，“您最近的记忆力怎么样？会不会突然想不起来什么事情？”
“有时候会这样，明明在做一件事情，过了一会儿就忘记 了。但是我平时都在家里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个问题不太要紧。”
贺夫人能宽慰自己不太要紧，可是周围几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陆元宝已经拿着铅笔和本子出来了，楚月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元宝刚才教的是《八段锦》，八段锦的第一式叫做摇头摆尾去心火，您刚才学了好几次，具体的动作还记得吗？能画出来吗？”
“我来试试……”
说着话，贺夫人拿起了铅笔，落在白色的纸张上 ，然后——停止，不再动了。
她微微皱着眉回想，但是不知怎么了，就只记得她刚才锻炼身体了，其中的动作一个都想不起来。
是空白的……记忆的空白……
贺军长在一旁心急的想要张嘴提醒，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抬手啊！
这股令人心焦的寂静，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人的心口，心跳都乱了节拍 。
最后是楚月伸手，轻轻握住了贺夫人的手掌，将铅笔抽出来放下。
“忘记了也没关系 ，我们以后还能再学，接着先把脉吧。”
楚月拉起贺夫人的袖子，把手指放在脉搏跳动的地方 。
把脉的时候，是最需要安静的。
楚月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在其中，陆战凛和贺军长屏气凝神，连呼吸声都降低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