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琎写到自己头脑发昏才停下来。喝一口水,吃一个小面包, 感觉眼前不再发黑,只是额头还有些粘腻, 她方才起身,往厕所走去,打算洗一把脸,清醒一点再回去写卷子。
女厕所一向是排队的重灾区,但是升了高三以后,人却比从前少很多,可见大家实在是忙得连厕所都没空上。
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
周琎才走到厕所门口,便看见里边乌泱泱的一群人,中间好像还围着什么人,跟大街上看热闹一样。
周琎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只以为今天出了什么情况,厕所又开始排队。但她隐约听到里边有吵架的声响,突然有些担心里面是不是有人正在被霸凌,不免走近了一点,打算多听两句,实在不行就去找老师。
人群里传出一个女生嘹亮的声音:“容舒,你贱不贱啊?一天到晚地跟我男朋友在那里胡搞。真那么喜欢,当初他追你的时候你干吗不同意?偏要等我跟他在一起了,你再反过头来跟他勾勾搭搭。真不要脸!”
容舒?
周琎的脚步一顿,尔后意识到,围着的这群人可能真的是在看热闹。
她尝试挤进人群。
容舒看向自己曾经的朋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的偏见,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这样深刻。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调出聊天页面,顶到对方眼前,道:“他以前喜欢我,后来又追你,我跟你提过这件事,是你自己说不介意的。至于你说的勾勾搭搭是指这种吗?他发十句消息我都不会回一句,除非说到班级里的公共事务,因为不想耽误正事,才回他一两句。”
周琎好不容易挤到最内圈,刚好站在那个发难的女生后面,正对着容舒的手机屏幕,将她公事公办的备注和几乎没有回应过的对方的单方面消息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实在很清白。
但那个男生的女朋友不这样想:“聊天记录是可以删的,如果你一句都没有回复,他怎么会给你发这么多?你不要以为把记录删得只剩下这些,看起来就很清白。我问过他了,你总是在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给他希望,因为没有外人,所以没有证据,你真的很狡猾。”
周琎听不下去了。
如果她已经判定容舒有罪,甚至不需要任何实质存在的证据,只要那个男生的一面之词,那容舒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容舒也是这么想的。
当她认真解释却只得到这种回应,心中突然就明白了,对方把她叫出来并不是想知道真相,只是单纯想报复她而已。
大吵大闹到引来那么多围观的人,然后说出这种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话,自然而然地搞臭她,让她陷入没完没了的流言中。在高考前夕。
容舒看向周遭围观的人,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在意,还没有被曾经的朋友背刺令人心情郁闷。
她的目光只在看到周琎时颤抖了一下,没想到还要给她留下这样不堪的印象。
容舒开始有些生气了。
她看向那个女生,因为了解,所以知道该怎么伤害回去。
容舒嗤笑一声,不屑道:“你再撒一百个谎,我也不喜欢你男朋友。你就把他死死护在碗里吧,这种垃圾,不会有人想要的,除了你。”
没人看得上她男朋友。
这大概是一句侮辱性极强的话,那个女生瞪着容舒的眼神都变阴狠了。
容舒不害怕,她只是想,要打一架吗?她可不会打不过她。
如果不打,她现在就要走了。
容舒没想到的是,那个女生开口了,语气是开始争执以来难得的诡异平静:“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你是同性恋,对吧?”
整个厕所都安静了。
“同性恋”这个词,在学校里是隐秘的、避而不谈的。它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故意惹怒人的玩笑中,但它不能是真实用来形容某个人的。
如果是——那么那个人就是异类。
他们并不真正讨厌异类,只是不想和异类一起,被迫离群索居。
容舒的手在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们曾经是亲密的朋友,也许这个秘密她藏在心里没有办法真正说出口,但在朋友跟前也没有过多地掩饰自己。
也就是说,她看出了她的取向,清楚知道她的清白,却仍然记恨那个男生对她的念念不忘,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她最不能言说的秘密来刺痛她。
容舒因为太过愤怒震惊而无法撒谎否认,只能用哑口无言来被迫承认。
——她是同性恋。
这是一个足够羞耻的公开方式。
而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那个女生还在滔滔不绝:“你藏着你的性取向,之前跟多少女生勾肩搭背,是不是在占她们的便宜?”
是她们不知真相,跟她表示友好,她默默避嫌,不被大家当回事。
“还有之前班级表演的时候,大家一起换表演服,你是不是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