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申脸上完美的笑容微微敛了敛,片时之后:“钟钟有东西留给我?”
“确切地说,是我自作主张,认为那东西应该给你。”初南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点开,递到他跟前。
映入余申眼帘的是屏幕上只有一个联系人的微信,而那微信的头像……
余申:“这微信……”
“这微信里只有您一位联系人,或者说,她开通这个微信,只是为了保存和您之间的记录。”初南将手机交给他,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余申的反应,“七年,我们在查案时曾算过,这七年里,你们的对话统共只有三十六次,平均下来几乎每一年五次。”
余申掌心轻轻颤了颤,很不明显,可初南还是看到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余申的反应:“我小时候不太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三敛其口,长大后才发现,成年人的世界总充斥着各种说不出口的荒谬,比方说余先生您,会在感觉到钟妍情绪不稳定需要安慰的时候,千里迢迢地从京城飞过来,放下手头一堆事,就为了让她在片场隔着人群看上你一眼。可私下在收到她的微信时,余先生却只会用拒人于千里的口吻回复她,仿佛每一个语气词都在暗示她:‘钟妍啊,我们只是普通旧交。’余先生对我们钟钟的态度这么矛盾,想来,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呢。”
小时候父亲曾经教过她:如果想从一个人嘴里打探什么事却难于启齿,那么你可以开启另一个他并不想讨论的话题,借此让他扯开话题、主动将话绕到你想打探的事情上。
“不过君子有所为,我们小南可不能随随便便去打探那些失礼的事啊”——初父曾如此提醒过。
可惜他老人家现在早不知在哪个天涯海角了,想怎么打探怎么失礼,还不是她说了算?
“余总这么矛盾,以我对感情浅薄的认知,我想那是因为您……”她低下声,“知道钟妍喜欢你吧?”
“初小姐。”余申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大概是心里不快却又碍于她是合作对象的女儿,他连蹙眉的动作看起来都温文而雅,“以我对初小姐浅薄的认知,初小姐似乎不是这么喜欢替别人操心的人。有什么需要余某效劳的,初小姐直说吧。”
啧啧。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她轻笑出声。
可短促的笑音停止后,初南语气又不动声色地冷了下来:“钟宝珠背后,其实还有其他势力吧?”
余申一愕,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余先生的反应似乎在告诉我,我没有猜错?”
“初小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奇怪吗?余先生当真觉得奇怪?”
今天早上在审问室里,那钟宝珠被李演一席真假掺半的话问到了差点犯失心疯。那时钟宝珠大概满脑子混乱,过往如浮光掠影在眼前划过,而她连挑都不挑、连话语都没心思组织,便将那些浮光掠影一一倾吐出来——
“有人告诉我,小妍开始对我有异心了。”
“有人告诉我,小妍开始咨询财产转移。”
“有人告诉我,小妍在暗地里搜集着一些资料……”
“有人、有人向我推荐了王建才……”
——有人。
那时全场包括审问人李演,全都吊着一颗心,满脑子全锁在了王建才的信息上,就连纪延也只顾着发号施令,让手下的刑警第一时间按着钟宝珠的线索去追踪王建才。
只有她听出来了——
有人。
所以,那个人是谁?
是谁在钟宝珠耳边不停地说着这些没谱的话?是谁引导这双母女从亲密无间从女儿为了母亲可以去卖身逐渐走向了彼此之间有怨怼,甚至是谁——
最早在网上放出了两人并非亲生母女的爆料?
若无背地里的一双手,一切不会如此水到渠成。
毕竟无巧不成书,可偏偏她们面临的这一切,不是书,是血淋淋赤裸裸的现实。
“钟家母女近三十年来相依为命,钟宝珠很明确地告诉警方说她是疼爱过钟妍的,在警方告诉她说钟妍早就对她既往不咎时,钟宝珠恨不得杀了她自己。可这样的女人,竟然会为了一点钱——余总,那点钱甚至还全在她名下,就为了这么点打个官司说不定就唾手可得的东西,她把自己的女儿杀了?要说这中间没有人蛊惑……”
“初小姐。”
初小姐说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看到余申有些仓促地冷了脸:“有时候少打听点别人的事,自己就多一分安全。”
安全?
呵,那么多年来经营着三十六号、无数个日夜全在刀尖上舔血的她——需要安全?
初南直接一句话回应了他所谓的“安全”:“听说你们吴柯的幕后大佬姓吴?叫‘吴有为’?”
“初……”
“其实这位吴有为先生,我在少不经事时也算是见识过呢。据说他旗下各种勾当都有,余先生您说,我们钟钟那份传说中的‘秘密文件’,该不会就刚好和吴有为的勾当有关?甚至钟钟的死,是不是就是您所说的‘打听到了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