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厅里已经可以评论了,可整个界面干干净净,那么多的观看者,那么多网友,此时此刻,竟无人说得出一句话。
旁观者清的声音里没任何铱椛情绪:“这一个男人,就和你们在游戏里看到的一样,他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为了这个病,他一个人去往榕城,白天在电商公司发货,晚上在便利店打工,周末当所有人都在家睡觉的时候,他在给矿泉水公司兼职送水,一个人打三份工,就为了每个月底能将钱汇到老家给儿子治病。”
“而今天,当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黑子群里的成员之一时,他被电商公司开除了。”
“儿子还在医院,每天烧的都是钱。想到这个月可能没办法汇款,他忍痛取了结婚时太太陪嫁的一条金链子,打算卖掉、凑点医药费。可在暴怒的人潮中,他的医药费没了。”
“没了,被抢了。他声泪俱下,当场给所有人下跪,请大家让一让、让他去追回自己的救命钱。”
“可,没有人让开。”
“那些旁观者可恶吧?蘸着人血吃馒头的该千刀万剐吧?可是——”旁观者清往前挨近了镜头,冷酷地一笑,轻声说:
“可是,你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带着恶意,充满狂暴,冷酷凶残却偏偏又打出了至高无上的正义牌,在这所谓的“正义”促使下,齐心协力,团结一致,手牵着手将幻想中的敌人推入了深渊。
敌人死无葬身之地,正义的使者举杯狂欢,世界仿佛从此洁净了,到处环绕着花香和正义的光。
评论区里沉默了。
一片死寂的沉默。
是这样吗?他们的行为,不是出于善心出于对正义公平的追求,不是为了替无辜死去的粒粒喊声冤吗?他们、他们……
他们都在做什么啊!
评论区里一片死寂,可突然,就是一瞬之间,就在那么一刹那间——
【他……现在怎么样了?】
干干净净的直播屏幕上,终于有了第一条留言。
紧接着,所有死憋着的情绪就像决了堤的洪,一瞬之间,喷薄而出——
【其实罪不至死的,虽然,但是……真不至于这样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榕城张超跃’其实很少在黑子群里发言的……】
【对啊,他不过是人呆在黑子群里,可其实根本就没怎么说过话,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去附和吴小盈啊,生活都够他累的了!】
【要是还没过世,大家就众筹吧,帮他筹一筹医院费!】
【对对对,我愿意捐款!】
【还有他儿子,太可怜了,当妈的真听不了这种消息……】
【我愿意捐款!】
【我也!】
……
评论区里画风一转,整个氛围全变了。
刹时间,“张超跃”三个字再也不是下午呈现在网络上的妖魔鬼怪,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倒霉的、在生活的重压下走投无路的父亲。
而一个个在生活的重压下喘不过气来的网友,倏然之间全都理解了他。
这就是网友,普普通通的你我他。善是真的,恶也是真的。
屏南街三十六号——
“看来这波操作效果不错。”纪延道,同时伸手摸了摸卷毛儿脑袋,“好孩子。”
好孩子很诚实地说:“其实主意是姐姐想的,我只是负责写了编程。”
写了编程,确保画面一抵达众人手机,便会自动加入观看者的真实名姓——因为直播都是在手机上看的,想拥有帐号也需要手机注册,卷毛儿早前就编写出了一套可以迅速从相关注册号里读取出注册者名姓的程序,此次正好添入游戏中。
毕竟时间有限,他不可能一下午就真的把游戏设计出来,所以在小南姐的建议下,卷毛儿只编写了“添入姓名”这道程序,剩下的,就全是早就安排好的画面了。
换言之,不管你点不点选项、点哪个选项,除了名字外,大家看到的画面都是一样的。
二兮闻言呆住了:“不是,那、那要是有人在‘是否加入了讨伐行列’时选择了否呢?选了否的,也会和其他选了是的人一样经历接下来的那一切吗?”
“这个我知道!”圆圆高高举起手,“小南姐说了,如果心虚的人选择了否,结果画面却自动跳转到是的选项上,那不是更恐怖了吗?重点是,接下来的画面会显示出他的名字诶!‘原来这个游戏早就知道了一切’——心虚的人这么一想,不就更恐怖了吗?”
一恐惧,一害怕,游戏的代入感那就是强上加强了。
二兮:“那不心虚的人呢?”
“不心虚的就无所谓了呀,反正我们的重点,就是让大家切身体会下张超跃的遭遇。”圆圆仿着她小南姐之前说的话。
纪延:“对,这才是策划的用意。网友虽说容易被煽动,可也不是真那么没脑子。大部分人被牵着鼻子走,是因为他们只接收到了片面或者说虚假的信息。所以,只要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前因后果,相信大部分人还是会及时清醒。卷毛儿——”
“嗯嗯!”嘴巴里还含着一大口冰淇淋的小少年飞快在键盘上敲击着,“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