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除非什么?”
“除非,事实上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
纪延一双唇抿得死紧,凝眉看向远远近近的水洼。
八达板材厂一带废弃已久,连个能用的路灯都没有,照理说,除了探警们手电筒里射出的光亮外,这一带不应该有其他光亮。然而远处的葫芦塔顶安了个灯泡,一入夜,红光亮起,整座塔便在月光下散放着淡淡的红光。
红光远远地打过来,连着红色小葫芦,落在了大大小小的水洼里。
他想起视频里的水洼:那水洼一旦入了夜,应该也是眼前的模样吧?可警员警犬在这里却什么也找不到。
不正常。
“白底红字招牌,招牌里头有个‘八’,不远处是葫芦塔,而且这里还是下了泉海高速后就可以直接抵达的地方,”纪延双手重重在脸上抹了把,从垮包里想找盒烟出来,却又想到自己还在可能的案发现场上,低咒了一声后,又把拉链拉上,“我不相信完全找不到,你们……”
可他话还没说完,垮包里的手机突然“铃铃铃”响起。拿起来一看,是郝美人的来电。
这家伙今晚的任务无他,就是引导黄腾达想起拐走老人小孩的人物。
纪延接起电话:“怎么样?”
“黄腾达想起来了!”电话那头传来郝美人激动的声音,“嫌犯就在他手下工作,就那个保健品推销部!身高一米七、长年穿着高跟鞋,头发长及腰——可黄腾达说,那不是男人也不是什么女装大佬,老大,那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
半个钟头前,市局审讯室——
“郝警官,真是曲姗姗吗?她是认识王老师他们没错,可平时从工作上就看得出她对老人很好啊,特别有爱心的一姑娘,不应该、真不应该啊!”
黄腾达在看到郝美人带过来的照片、同时把原本的条件“男”改成“男女皆有可能”后,整个人风中凌乱了。
他认得那身衣服,认得那把伞,更认得女人牵着孩子往前远方走去时在监控摄像头里落下的剪影——那是他们推销部的曲姗姗,甚至那把伞,也是曲姗姗从店里头拿走的!
可小曲她……怎么可能呢?那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儿,她怎么可能?
而且,印象中的小曲对老人们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啊!
“你先别慌啊黄哥,”郝美人赶紧示意旁边的警员给黄腾达倒热水,一边安抚着这黄胖子,“现在情况紧急,真不是咱能慌的时候。我直接跟你说了吧黄哥,图图被这个女人接走后,图图爸马上就收到威胁电话了,所以这女人一定有问题。黄哥你就说,你想救王老师她们不?”
要说郝美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错,是这样,可人家也有特厉害的地方:尽管背地里一口一个“那姓黄的傻逼”,可到了黄腾达跟前,这小混血就是能立马改头换面,一口一个声情并茂的“哥”,在犯浑的张梅春面前又能一口一声情感充沛的“姨”。基本上凶脸和酷纪队搞不定的胆小老百姓,只要郝美人出马,分分钟就能教对方眉开眼笑敞开心房。
当然,再加上她那口特别能引起本土老一辈们共情的地瓜腔,一声“姨”还没喊出来,对方已经先给她安上了份“自己人”的亲切。
黄腾达一连喝了好几口热水,混乱的脑子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郝美人趁热打铁:“黄哥你再想想,这曲姗姗人好、待保健品推销部的老人们也好,可她平时一定有什么比较奇怪的地方,对不?您再好好想一想?”
黄腾达又不太淡定地喝了口热水。
郝美人把语气放得更柔了:“或者说,这阵子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尽管只是有一点点不寻常……”
“有。”黄腾达突然搁下水,“有不寻常。”
郝美人:“什么不寻常?”
“大概在半个多月前,我们推销部被人投诉了。”黄腾达重重抹了一把脸,“那时我们卖了些保健品给一位常来的阿姨,后来那阿姨的儿子拿着保健品到工商部门去投诉我们卖假药。可郝警,我们的药还真不是什么害人的假药!”
只不过是把普通维生素ABCDE吹得天花乱坠,再以高出市场一倍多的价格塞给了常去的老人们。
“不过我们那边吧,郝警您可能不晓得,和其他骗人的保健品药店又不一样,我们真不卖假药,虽说价格是贵了点,可老人买的时候其实都知道那就是普通维生素……”
都知道?
“那老人还愿买?”郝美人咋舌。
“愿意啊!因为能给我们买药的真的都是把我们当成家人的!郝警你想想,那些老人家平日里没地方去,一个个都把我们那小店当成了家。在那里,她们有人照顾、有人陪着说话、一日三餐有人帮着量血压测心率,还能结识一堆老伙伴,一起骂骂不孝的儿子媳妇什么的——王老师有文化吧?分得清好坏吧?她的药拿着医保卡到药店到医院都能免费刷的吧?可她就愿意到我那儿买维生素和钙片,为什么呢?就因为她认可我们的陪伴啊!”
“行行行,没说你们不好,”郝美人生怕他这一扯又把重点扯到了天边,赶紧给拉回来,“黄哥,咱现在先不讲这些啊,就讲讲曲姗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