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们出现得太突然,气势浩荡得像天边的一道惊雷,将曲子奇一下霹在了原地。
“没有警察,我们都是普通人!”
“你要是怕我们使诈,大可以让我们一个个进!只要让我们换了老人,我们随便你处置!”
“曲姗姗,出来!”
……
愤怒的叫嚣惊声天动地。
曲子奇也不知是被那浩大的声势震惊了,还是担心那么浩浩荡荡的叫嚣会刺激到妹妹,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僵在那,怔怔望着八达厂的方向。
“怎么,是不是惊呆了?”旁边有低低的笑音传过来。
那是初南的笑音。
不知怎的,就在曲子奇和郭志毅双双停下脚步、一个激动一个震惊时,这女人却反倒像没事人似的,双手抱着胸,悠闲地挑了棵树,悠闲地倚着。
“有趣啊,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纷纷上赶着来跟绑匪交换他们的父母。就那几个老东西,说句不好听的吧,曲先生您说,他们还能活几年呢?”
少年郭志毅陡然之间瞠大眼,扭头,不敢相信初南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可初南像是没看到,那漂亮的红唇还在一张一阖地:“可奇妙的是,他们就是来了,不止自己一个人来,甚至还拖家带口地来,这举动听起来,还真是不划算得令人费解呢。”
曲子奇的脖子像是被上了关卡,转过头看初南时,脑袋和身体间的那一段甚至还发出了僵硬的声音。
一旁郭志毅脸上满是“小南姐你在说什么”的震惊,天真的愤慨在少年脸上发酵,可初南却像是没看到,只对着曲子奇笑:“你看,这些人多蠢,也不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要万一绑匪早就在这里设下了天罗地网了呢?要是这树林里早就埋好了炸弹呢?要是绑匪早就盼着他们能全来……”
“别、别说了……”曲子奇双唇艰难地蠕了两下。
不知怎的,此时的曲子奇看起来全然不像是担心那么多家属前来会不会有危险,或是担心那么多家属来了自家妹妹会不会有危险。此时的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板上钉钉的事突然被动摇,他听到了原计划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声音。
初南不动声色地觑着他,口中的话仍继续着:“曲先生你说,要是绑匪的目的就是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那这些送上门的儿女们,不得全交代在这了吗?就为了自家那活不了几年的老父亲老母亲,他们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绑匪这游戏设计得……啧啧,真是杀人又诛心哪!要我说,这手段简直比当年那把烧光了八达厂的火还要恶毒——哦对了,曲先生应该知道八年前发生在这的特大火灾吧?”
一句“特大火灾”甫出口,曲子奇整个人就像是被戳到巨痛之处,一个踉跄,脸上的血色尽失。
初南勾着唇,愉悦而优雅地直视着曲子奇的不愉悦不优雅:“让一群倒霉的中年人在自己的父母和子女之间二选一,这游戏设计得好啊,可有灵感来源?”
不等曲子奇回话,初南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哦,对了,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曲小姐的房间里还挂着一副‘末日沉船’的画作呢,那画的内容似乎就和这游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话说回来,身为知名插画家,那作品该不会就是曲先生您——亲手挂上去的吧?”
郭志毅猛地一抬头:末日沉船?
这故事他上周还在课外书上看到过!
突然间,这少年就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蓦地扭头瞪向曲子奇,眼里荟萃出了最直接的憎恨和本能的恐惧。
可初南却依然慢条斯理:“如果那幅画真是曲先生亲手挂上去的,那我想,这‘末日沉船’代表了什么,曲先生应该非常清楚吧?”
末日沉船,一个残酷的心理测试:被测试者假设自己正处于世界末日来临时,带着自己最重要的四个人,搭上了逃离末日的轮船。可事实上那艘轮船并不如他想象的安全,在逃离过程中,轮船敌不过汹涌的海浪,承重能力越来越小。每出一次事故,被测试者都得从船上的五人中选择一个人放弃,到最后,最亲密的人被一个接一个地抛弃,最终只留下一个。
曲子奇的脸色突然白到了诡异。
“多可怕的测试啊,在自己最重要的人之间作选择,为了其中一个人而放弃其他……”
“别说了,”曲子奇喃喃着,开始慢慢摇着头,“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别说了?”可初南却是笑了。
她离开了背靠着的大树,直挺挺地朝他走来。
一步,一步,就朝曲子奇走来:“末日要来了,轮船上载着你和四个非常重要的人,他们是你爸、是你妈、是你老婆是你儿子!当船遭遇了不测、承担不起这些重量时,你必须选择将他们一个个抛弃。最后沉船上只能留下一个人,你会选择留下谁?嗯?曲子奇,你会选择留下谁——或者我该问,你是不是曾经被留下的那一个?”
天上雷鸣轰然大响,映出曲子奇惊恐如鬼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