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以为他能走得更远，他刚刚找到安玫，他刚刚有了同伴。
他不是不知道人生在世终须一别，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他一路漂泊，苟延残喘至今，什么都没有做成，就要结束了。
科学院的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他笑了起来。
两侧的士兵谨慎地将手放在枪上。
他大笑，他听到有人拔枪。
枪的保险栓被扳开，他清晰地感觉到沉甸甸的手感。
原来是他。
拔枪的人是他。
四周齐刷刷地抽枪终究是慢了一秒。
不知道厄尔怎么敢，怎么敢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怎么敢问恨不恨他。
以为自己会像百年前那样再次放下枪吗？
既然诺亚时代终要落幕，横竖不过一死，他也别想好过！
自己从来都是这样冲动莽撞不计后果。
又怎样呢？
不知道什么叫血海深仇吗？
以为带着父亲的躯体就能万无一失吗？
凭什么觉得自己到死都会保持理智？
枪响了。
他看到父亲的眼，依旧是慈爱关怀。
真可笑。
他看到自己拔枪时厄尔还在抬手制止士兵的射击，但现在已经有人扣动了扳机。
如他所料，这一枪并不能杀死厄尔。
只是厄尔以后，不会再顶着父亲的名了吧？
该换一个躯体了。
季尘在枪声中倒下。
他没有死，直到远在主星的西蒙将诺亚之心击碎。
诺亚时代，该落幕了。
……
“老师，那是爱吗？”西蒙的面前是支离破碎的晶体。
“那是一团火，西蒙，”维奥莉特的影像泛着白光，像机械森林里神秘的精灵，“它是毁灭，是新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它，它是灵魂的根源。”
她又哼起那首古老的歌谣。
“宇宙不停闪烁，星球转瞬湮灭。
我挚爱的人呐，请看着我的眼。
你的胸膛长出不融的冰，而我化作最翩跹的蝶。
我挚爱的人呐，请忘记我的眼。
我挚爱的人呐，请忘了我。”
第31章 话语权
地图上的红点突然消失，但安灵雨已经到了附近。
她预感不妙，迅速冲进了那颗小星球。
季尘和季明光都倒在地上，相距不过五步，黑红的血液汇成一滩不断外扩的湖泊。
“他死了。”师姐悠悠道。
“不可能！”
安灵雨的星舰突然出现，联盟的两排军舰立马发出警告。
她心乱如麻，脑海中的白色火焰再次炽热燃烧，如潮水般的疼痛几乎将她淹没。
星舰低空俯冲，她像抓起白泽一样挥动操作杆抓起倒在地面的季尘。
有枪声响起。
一击得手，她顾不得其他，迅速升空离去。
……
“诺亚四号季尘，私闯科学院劫走诺亚一号。谋逆联盟，发动暴乱，在E星系射杀议员季明光先生。社会危害性极大，已被依法击杀。”
新闻中的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声音念着判决词。
“诺亚一号姚天心，违逆联盟指令，与诺亚四号季尘同谋，在联盟追捕途中畏罪自杀。”
大片弹幕密密麻麻地飞过。安灵雨滑动界面，直接翻到了评论区。
【这次坐实杀父弑师了，现在我说这个号会被封吗？】
【当年就该死了，还拖到现在。】
【心慈手软必造反噬，季明光英明一世，全糊涂在儿子身上了。】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诺亚不是人，就跟机械人一样。说了多少遍了，不听不听，他们压根没有心，没有感情，你看吧。】
【这下有前车之鉴了，莫娜该死了吧？不对，莫娜本来就死了。成了机械人怎么能叫活呢？】
【不会吧，不会吧，克莱尔不会还不杀莫娜吧？】
【当年M星那事轻飘飘就过了，季尘都多活了多少年了？要不是有个爹罩着，他早就被依法击毙了。】
季明光的死去导致“季尘”二字从禁忌中脱离出来。
在水萤的有意引导下，大家肆无忌惮地议论着。
议员克莱尔本就与季明光不对付，此次更不吝暗中操控。她也要借此舆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无奈杀死爱女莫娜。
安灵雨翻了很久很久，从热血上涌到怅然若失。
满屏指责讽刺竟没半句悼词。
星际逃亡时期，季尘也曾奋战半生。怎会、怎么会一句悼念也无？
她第一次确切地体会到“话语权”。
直到医疗舱的提示音响起，她才在密密麻麻的字缝里找到一句无关的话语。
【晨星太冷，西红柿苗总被冻死。听说主星有抗冻西红柿种子，可我没有买。是我不好。】
她关上光脑，在毫无生气的季尘面前呆坐。
医疗舱的治疗报告出了三次，均是已无生命体征，无治疗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叹息一声，选择整理遗容。
季尘身上只有几个弹孔，集中在心脏附近。
现在帮他取出弹壳很简单，甚至不需要麻醉。
安灵雨机械地操作了一会，思绪又飘到很远。
神出鬼没的师姐出现过一次，提醒她不要停留。联盟下了追捕令，她现在是头号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