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他必须得撑住。
绒毛爬上床,走近澜月休,跑到他脸颊旁仔细盯着看,又伸出鼻吻使劲嗅了嗅,闻见他身上沾上了陆仙的味道。
回头瞅了一眼陆仙,见她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没敢做心里想做的事情。
好气!真想一爪子拍死他!
在冷泉那,他居然想淹死我!
绒毛暗戳戳瞄了一眼陆仙,随后转身,装作要下床,一个屁股坐到澜月休脸上,又立即抬起来,蹦着下了床。
然后撒开脚丫子跑远了。
陆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注意到绒毛的离开。
她虽是注视着澜月休,但视线发散,眼神迷离。
前世她将澜月休的灵根挖了后,便抛弃了他,回了宗门只说他遇难了,可那之后师兄他们也未再调查这件事。
陆仙忽然一个激灵。
他们应该并不知道吧?
突然不确定起来。
前世若是澜月休死了,应当会有人发现,第一时间来告诉她。
可三年过去,并未有人来报。
所以前世,应当没有被发现是她间接害死了澜月休?
思索间,躺在床上的人稍稍动了一动,立刻吸引了陆仙的注意。
陆仙定眼看去,见他醒了。
屋内光线暗下来,陆仙设置了阵法,光线暗到一定程度,屋内的夜光珠就会亮起来,并且能主动提高亮度。
其中就有一颗在床头。
怕这颗夜光珠太亮令澜月休眼睛不适,她将这颗珠子上的阵法抹去,顿时变暗。
“可好些了?”
陆关切地问道。
但语气里多了些别的东西,而这一丝的变化被澜月休捕捉到。
被盖在被褥里的手蜷缩了一下,开始胡思乱想。
师尊是不是,想让他早些好起来,然后赶他走?
“好了一些。”
事实上这具身子依旧在恶化,短暂的缓解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澜月休这般说着,只是想陆仙好受些,不想她的一番努力白费。
陆仙深知他这幅身子如今已经坏到什么程度,可将他接回来的这一天时间,未曾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来。
这样能忍吗?
少年平躺在床榻上,脸颊向陆仙的方向偏着,眼睛眨了一眨,未等到她的回应。
不应说好一些吗?难道该说更痛了吗?
澜月休没敢改口,感受着陆仙的气息,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他要珍惜能有师尊陪伴的日子。
再过一段时间,便不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在师尊面前。
真的好想,眼睛能看见,再看一眼师尊。
陆仙瞧着无助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内心开始纠结。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做到两全其美,既能让澜月休活下来,自己一身修为也不会散去。
“你想不想,重新拥有灵根?”
陆仙的话说完,室内极为寂静,连屋外枝叶扇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此刻天色已是很暗,只余下地平线那处点点殷红夕阳。
床前并无光线,内室里昏暗一片,可陆仙依旧能看清床榻之上少年的身影。
她注意到澜月休的眼睛自她说完这句话后再未眨过,好似凝固了一般。
澜月休身子僵直着,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怕自己的给出的回应不对,令陆仙误会他的意思。
可是今日在冷泉那,他是说过自己不会想着不想活下来。
但未曾说过灵根的事。
师尊要做什么?
她该不会是想……
“或者,你想不想……”
陆仙坐在床沿边,伸出手,凝聚了一朵泛着柔光的梨花,亮度很暗,不会刺激到澜月休的眼睛。
她抽离了手,梨花飘荡在少年眼前,倒映在他眼底,可他却看不见。
“你想不想,重见光明?”
随着陆仙这句话落下,她手指轻轻拂过少年那双没有焦距的眼,即便是水灵根加身也压制不了那比常人高的体温。
指尖的温度停留在澜月休眼窝处片刻,随后散去,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涟漪。
一圈圈涟漪荡开,越来越大,逐渐形成惊涛骇浪。
澜月休掩在被褥中的手忽然伸出,精准抓住陆仙未完全离开他双眼的手,难以置信地问道:“重见光明?”
陆仙眼帘垂下,看向精准抓住自己的手,那只手用力到泛白,骨节凸起。
第10章 师徒与紧张
好在陆仙反应快,及时将露出来的肌肤老化。
虽然澜月休抓住的位置正好被衣袖盖住,但衣服料子薄,难免会摸出来什么。
眼底有一瞬间的怀疑闪过,但最终也只是任由那怀疑散去,没有深究。
依旧保持着自己抬起的手,但凝聚出来的梨花消散,少年眼底暗了下来。
“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也能准确抓住我的手,若是眼睛重见光明,日后勤加修炼,定然能获得更高的修为。”
陆仙嘴里说着鼓励的话,想要激发澜月休求生的意识。
但她这句话说完,抓住她手腕的人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松了手。
他将自己蒙在被褥里,说出的话有些模糊:“我应该,无法再看见了吧。”
陆仙皱眉看着他,将脑袋缩在被褥里做什么,不会热吗?
“还有一个法子,可能会有些难。”陆仙顿了顿,没有直接说出来:“这些日子你只需听我的安排,好好养伤,旁的不要多想。”
也是怕澜月休还会再做将自己淹死的傻事,她只能再次强调。
明日再去问问色色,夜千重说的方法是否可行。
一想起夜千重,陆仙心生疑惑。
前世她一点都不知夜千重还修了丹道,所以她闭关修炼的那些日子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还有那些想不起来的细节,究竟是因为自己一心忙于修炼不在乎,还是因为重生而被干扰了。
不论怎么想,都无法想起来当初是如何处置自己原本的灵根,若是能想起来,找到灵根,或许澜月休还有救。
陆仙抬手将被褥慢慢掀开,没有受到澜月休的阻拦。
她问:“你恨那个挖了你灵根的人吗?”
第一次她问的是澜月休是否恨她。
这一次问的也是是否恨她,却是在澜月休不知挖他灵根是谁的情况下。
心中忐忑,连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快了些。
陆仙活了这么久,鲜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尽管答案已经很明显。
谁不会恨呢。用那样残忍的手法挖去了本应属于自己的灵根,修为散尽,身子一日一日变差,本有机会飞升,却因这一场无妄之灾毁于一旦,早早死去。
陆仙是恨的。
若是这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即便是拖着这副残缺的身子,她也要叫那人不得好死。
可偏偏,挖灵根的人是她。
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的人也是她。
便没了立场去辩解。
她本就是图谋不轨,罪人一个。
心中既期待澜月休的回答,却又害怕他说。
脑中思绪乱了起来,但在少年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刹那,听得格外清晰。
“我该恨的。”澜月休睁着双眼,若是陆仙细看,定能捕捉到里头那股浓郁的情绪。
可那是必然要做的。
唯有这样,才能解开死局。
才有一线生机。
可这些他无法说给陆仙听。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四个字说的平平淡淡,并未夹杂恨意,却叫陆仙心中充满悔恨。
心底那一丝丝的侥幸被击碎。
突然庆幸澜月休眼睛看不见,不然此刻她露出的那些表情被他看见了,怕是要笑她。
陆仙还停留在被褥上的手微微抽动,随即拿回来,速度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她清了清嗓子,想要扯开话题,却听见澜月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我其实不……”澜月休摸索着床铺,撑着想要起身。
陆仙连忙去帮他。
她刚伸出双臂想扶着他的身子,眼前的人撑着床榻的手臂忽地一弯,卸了力,没有支撑地朝陆仙怀里栽去,扑了个满怀。
冷泉浸泡过的清冷寒意夹杂着陆仙独有的馨香扑来,瞬间驱逐了陆仙满身的燥热。
额头擦过陆仙的脸颊,恰巧坠到她脖颈间。
少年的身子很轻,轻到即使撞到她身上,也未曾造成丝毫伤害。
轻到在少年撞到她时,心中闪过一丝害怕,怕她会伤到他。
急忙搂住澜月休瘦削的身子,双臂绕到他背后,虚虚触碰,不敢用力。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伤到哪?”
回应她的是脖颈间代表着痛苦的急促呼吸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轻哼,他似乎在忍耐什么极大的痛苦,压抑着自己不发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