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做不到。
她只能飘荡在天上,独享与人间极为不同的枯寂。
直到她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说:“你要和我做朋友吗?”
她听得很清楚,那是对她说的话。
终于,枯燥无味、孤独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她有了自己第一个朋友。
即便她看不见对方。
有时她会问:“我要怎么样才能看见你?”
对方回答:“你所见的一切自然之物,皆是我。”
苍穹下的烈阳,翻卷的云,带来雨水的雷电,世间万物都是他。
即便看不见,却早已被对方包裹,身边每一处都是他。
她正津津有味听着几个声音争吵,忽地猛然坠下,失重感蔓延,不断下坠,没有尽头。
陆仙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梦中下坠的感觉是那样真实,即便醒来知道自己好好的,仍旧心有余悸。
忽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视线扫动,寻找熟悉的身影。
直到看见趴在床沿边闭着眼的人,陆仙一颗心才落到实处。
澜月休身后的绒尾四散开来,随着主人陷入沉睡后一动不动。
陆仙新奇地看着那些服帖的尾巴,下意识动了手,骤然发觉自己能动了。
手指微微蜷缩,依旧有些抖。
陆仙见状,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澜月休。
这家伙真不知道轻重,弄得她累成这样。
颤抖的手无力支撑,落下来,正好砸在澜月休脸上。
啪地一声,惊醒了他。
陆仙清晰注意到那双混沌的眸子在看见自己后瞬间清醒明亮,且还能读到里面难以抑制的欢喜。
“师尊醒了?身子可还好?”
陆仙被后半句羞得红了脸,直接抬脚踹他。
可还未恢复力气的腿抬到一半,颤巍巍落下,被澜月休眼疾手快接住。
宽大的掌心触碰到小腿,两人皆是一愣。
陆仙涨红了脸,身体颤栗一瞬,随即使劲往回抽自己的腿。
澜月休却未松开,而是极为轻柔地放回去,还不忘贴心叮嘱:“师尊缓缓身子,待力气恢复了再打我也不迟。”
陆仙猛地闭上了眼,捂住自己的双耳,一副抗拒澜月休的模样。
她真的真的没想到,澜月休身上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竟然能引她陷进去两次。
还真是,小巧了他。
即便闭着眼,也能浮现出少年情动时刻那副勾人的模样。
陆仙不禁腹诽,他是只狐狸,本就生得好看,会勾人,陷进去也是他勾引的。
如此一想,陆仙心里好受了些。
等了片刻,没听见澜月休再说,陆仙索性就这般恢复身体。
待她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睁开眼。
偏头一看,澜月休正弯了眼眸勾着唇,一直在看她。
陆仙立即克制发散的思绪,直起身子要下去。
但她落脚的地方正是澜月休所在位置。
她思索了一瞬,打算换个位置,身子刚要往下挪,却见澜月休朝自己伸出手来,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
尾巴贴在床沿边的地面,毛茸茸的尾巴看起来很柔软。
澜月休将她曲起的腿拉下,不等陆仙反应过来,光洁的脚掌已经接触到狐尾。
忽地尾巴抖了一抖,随后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澜月休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捏紧,牙关紧咬,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陆仙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脚下绒毛给她的感觉太过温暖,一时之间忘记了他的尾巴对自己做过什么。
一方面觉得这尾巴软,另一方面想要报复澜月休不加克制的索求,两脚都落在上面,站起了身子。
重量压在尾巴上,澜月休整个人颤了一颤。
这次终于被陆仙察觉到。
她瞧着澜月休水润的眸子,狐疑地打量他。
他脸上这副表情,太像……
陆仙被自己的念头羞到,立刻抬脚离开那狐尾。
落地时脚上已有了鞋子。
她走了几步,站定后没有转身,直接说:“这次我当没发生过。”
顿了顿,补充道:“事态紧急,我理解你的行为。”
可这话却被澜月休当成了耳旁风。
他才不管事态急不急,做了就是要负责的。
澜月休望着陆仙,眸子里划过贪*欲。
面上却微笑道:“我知道的师尊,弟子不敢奢求什么的。”
不敢奢求,但他可以引得对方对自己索求。
陆仙骤然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心里堵了新的气。
她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走出了屋子。
一眼就看到地面上延伸的花路。
此刻天光大亮。
陆仙走出去,回过身来看自己待着的屋子时,郁郁葱葱的枝叶闯入眼帘。
木屋旁的树蓬勃生长,枝繁叶茂,几乎看不到缝隙。
“这棵树活了呀。”
澜月休走出来,视线与陆仙一同落到树上。
陆仙见他来了,神色不自然地收回视线,瞥眼去看别处。
发现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后,立刻朝澜月休看去。
“你的识海?”
虽是疑问,却已有了答案。
看到少年点头后,陆仙的羞耻感达到了顶峰。
“可是,上次分明在我的……”
少年朝她靠近,好心解释道:“因为在我的识海里,疗伤的效果才能达到最好,师尊上次不是试过了么。”
陆仙下意识扣着自己的手,无法狡辩,只好去问另外一个问题:“那我现在能出去吗?”
少年眸子黯淡了一瞬,随后轻声道:“当然可以。”
他说完这句话时,眼前的人已经消失。
少年还未说完的话响在识海中:
“师尊随时可以来,也随时可以走。”
树下的少年看起来格外落寞。
陆仙一离开识海,就见着屋子里没有丝毫光线。
她点亮一朵梨花,欣喜发现自己体内的祟气已无了踪影,灵力也恢复到鼎盛时期。
她不由得感叹,效果这么好?
梨花照亮了少年的脸颊,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但陆仙看着这双眼,却想到识海中那抹幽深的紫。
他似乎,不论什么颜色的瞳孔都能适配得很好。
澜月休直起身子,挥手撤离藤蔓,日光终于照进这个被锁了三天的屋子里。
直到阳光充盈整个房间,陆仙才发现澜月休身后的尾巴不见了。
似乎是盯着那个位置太久,澜月休意会到陆仙的意思。
他抿了一下唇,羞赧道:“下次进识海,再给师尊看。”
陆仙登时跑远了,她没理会少年的话,直接跑到正堂,待冷静下来,发觉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随后她理好衣襟与散乱的发,一把打开门。
一道白色身影嗖地一下扑倒她怀中,绒毛爪子紧紧揪住她的衣服,一双黑黢黢的眼到处扫视陆仙,检查她是否被欺负了。
紧接着担忧的声音响起,庭翊与夜千重的身影齐齐出现在门口,一个个地都要挤进来。
“小陆你终于醒了,这都三天了。”——这是庭翊焦急的声音。
“陆仙,你还知道开这扇门啊,再晚几天,我就要去给你打棺材了。”——这是夜千重怼人但难以掩饰关心的话。
陆仙瞧着关心自己的人,不知该如何回复他们。
她仔细回想,自己前世那短暂的一生里,从未与面前的这两人这般亲切过。
自己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沉迷修炼,就算收了弟子也未曾放在心上。
自从自己受了重伤,与身边的人一一接触后,一切都变了。
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关心,也能感知到自己越来越在意他们。
这是自重生以来,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改变,也是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感受到身边之人对自己的情感。
她好像,不再孤单了。
“我没事了,都好了。”陆仙安抚着绒毛,开口道。
庭翊与夜千重齐齐松了口气,但提起的心未全部落下。
“让小夜给你看看——”
“不必了师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劳烦师叔了。”
澜月休自内室走出,站到陆仙身后,眸光却未给两人留一丝,全都落到陆仙身上,看起来极为专注。
庭翊一看到澜月休,火气直冒,气得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