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也不难,就是张张嘴,摇摇头。
我是真的服。
服他是个狠人。
「你就没想过,万一寒流只是降临几天,几个月,你怎么办?」
「没想过。」
还挺自信。
第18章
钟函的位置距离我大概五公里,就是我那日看到的分岔路口再往前 3 公里。
他说,那个县长狡兔三窟,弄了好几个这种山洞。
我这个山洞,是最后一个被查封的,还没来得及完全搬空。
他那个山洞,早就建成一年了,甚至人都进去住过好几次了,而他发现的时候,那里也被封了,而且已经除了硬装啥也不剩了,彩电更是想都别想。
而他那边虽然没有露天山洞,但是别墅层却有四层高,最高的位置侧面有个 180 度落地观景窗,正好能看到我那冒烟的山顶——以及山顶后面,县长挖的第三个洞。
只是那第三个洞,真的是个景区。
估计是不少员工留守没回家,因祸得福留在了那里活了下去。
但是因为没吃没喝,当看到我那个山头一直在冒烟,这才冒死前仆后继地跑来找我。
只可惜,虽然距离很近很近,但两山之间有个大断层,还被白雪覆盖,所以没人看得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能爬上来找到我,却没想到,还没被冻死,就全都命丧在断崖下了。
说到这里,我和他都沉默了。
这种事,说开心不太对,说遗憾也绝不可能。
只能说我足够幸运。
钟函说,他楼顶上那个 180 度大平层不能经常上去,那里温度接近零下 30℃,比我的冷库的温度还低。
他是因为知道我活着,所以才偶尔上去用对讲机尝试着交流一下。
我有些奇怪,按理说他跟着我订货,不该不做保温措施。
细问之下,原来是他没给窗户做保温层,毕竟是 180 度的落地窗户,运输和人工都费劲,他干脆把天花板加厚密封了,这样需要查看情况的时候,他就会上去一趟,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说话他都会消失一会儿。
有了钟函在,我枯燥的生活也算有了点乐趣,好歹有个邻居,总好过每天对牛聊天强。
因为没有完全掌握我的订货单,以及他这边没有露天条件,所以钟函在后期的物资订购上和我出入有点大。
比如他完全没考虑过饲养牛羊和种植蔬菜的问题,但是他学我囤了不少维生素,算是给自己身体必要的营养摄入做了一些补充。冷冻肉他也跟着我买了不少。
但他不会做饭,这是最大的问题,所以直到现在,那些米面粮油和肉,他都几乎没怎么碰过。
「冒昧问一句,您这五个月,吃什么活过来的?」
短暂地停歇后,男人淡声道:
「方便面。」
「……」
还好我囤了五百箱方便面,这岂不是救了他一条狗命?
「你还囤什么了?」
「电。」
「啊?」
「我需要时刻分析气象,所以需要在山洞里建设一套完整的设备方便接收卫星传回来的云图,机器很费电,所以我买了很多水力发电机,利用山洞里高低落差的温泉集中发电。」
还能这样呢?
那我那些柴油算什么?算我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是,地球都末日了,卫星还工作呢?」
「地球末日了,和太空的卫星有什么关系?」
「……」
有道理。
「那伟大的气象学家,请问通过你的观测,地球还有救吗?」
「不一定,还需要观测,如果有必要,我需要出去观测。」
我嘴角一抽,一边给牛棚铲粪,一边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
「没必要,真没必要,除非你快饿死了,不然还是在山洞里待着吧。」
「你每天都有事情做吗?我除了研究云图,没别的事情做了。」
「当然有很多事要做啊,记录消耗品,检查电路,健身,做饭,学习一门技术,看一部电影,种地,还有给牛棚铲粪,然后把粪便堆起来。」
「为什么要堆牛粪?」
「哥们儿,您好歹也是县城出来的,一点农活都没干过吗?」
「没有,我从小学就是尖子生,一路到高考都是实验班第一名,老师和我说,只要好好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学校会解决我的经济问题。」
好吧,他赢了。
这简直就是除了专业学科之外,几乎没有外界一点知识。
「你这么闲,我都想你过来给我铲两天牛粪。这牛是能吃又能拉,不堆粪又不行,烦都烦死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堆牛粪。」
于是这一天,我给伟大的物理系研究生钟函,讲解了为什么动物的粪便可以通过堆肥来变成有机肥料这件事。
讲得我口干舌燥,最后喝了一瓶冰可乐我才缓了过来。
对讲机那头沉默许久,钟函这才淡淡地开口总结:
「明白了,所以堆肥这个过程,就是在微生物作用下,通过水解、氧化、氨化、硝化等生物化学反应,将有机质降解并转化为稳定腐殖质的生物化学过程。这样理解,没错吧?」
「……是。」
钟函这个人声音听起来冷淡,其实还是挺热心肠的。
比如他最开始淡定地告诉我有人找我的事情,比如他会几个月来一直坚持着给我传递消息。
算是还个人情,以及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决定开始教他做饭了,也算是拯救一下他瘦弱的身体。
虽然看不见,但我大概也猜到了吃了个五个月泡面的男人得瘦弱成什么样子。
直到我教钟函做饭的第 15 天,钟函终于在零下 30℃ 的房间里多坚持了一分钟的时间。
甚至爬楼梯也不需要坐在楼梯口休息了。
而我教他做饭的第三个月,钟函已经能在顶楼待上 30 分钟了。
倒不是他多痴迷 180 度观景台,也不是多想看看我所在的位置。
而是他能透过玻璃,更直观地观察大气现象。
被大雪覆盖的世界一片雪白,唯有我所在的这个山洞头顶冒的白烟可以看到风向。
而他,每天都想尽可能多地记录下风向走势。
因为他说,实际上从末日寒流降临那天开始,卫星传回来的云图,就几乎都是无云状态,因此他根本无法观测,所以他才想出去,哪怕是靠自己的身体去感受。
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出去没一分钟他就得被冻成冰棍。
天知道那群努力来找我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而现在他能通过我这边的白烟看到风向,这比卫星云图更有用一些。
我给生菜浇完水,抬头看着头顶那碗口大的洞,也是不明白一团白烟能看出什么东西。
钟函却说,有风,就说明有变化。
一点变化,就能影响无数个观测结果。
就像蝴蝶效应。
第19章 尾声
末日后第三年,清晨。
沈岩被对讲机里的声音吵醒了。
「沈岩,快醒醒。」
「吵什么吵,救援来了吗?没来再让我睡一会儿。」
「雪化了。」
「……你说什么?!」
沈岩甚至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下意识翻身而起,随后揉着眼睛第一时间跑下楼打开了窗户。
然而外面依旧一片雪白,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哪化了?这不还都是雪吗?」
「不,你仔细看,雪位下降了 2cm。」
沈岩皱着眉,不知道远在隔壁山头的钟函,一直在落地玻璃前盯着下方早早用马克笔画的量线。
从最初雪盖到玻璃上 30 厘米的时候,他就画了一条 30 厘米长度的线。
直到今天清晨,他再次走上四楼,发现其中 2cm 的雪融化了。
那一瞬间,钟函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山顶飘起的白烟。
他知道,蝴蝶扇动的风,终于有了结果。
末日第四年春,雪线下降了 5cm。
沈岩询问系统室外温度,系统回答,室外温度零下 60℃。
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年,室外温度就能升到零下 40℃。
而这个温度,他们就可以从山洞出来了。
末日第五年夏,两只牛生了一只小牛犊子。
沈岩开心了三天,当天就把新草全都给它放满了,为了庆祝,她甚至一边给钟函报喜,一边去鸡舍里摸了三个鸡蛋给自己做了个蛋糕吃,以犒劳自己这几年对家里牲口的精心照顾。
水稻和小麦已经结了不知道多少茬,连灯都接连瘪了三四轮了,好在她备用灯多,也算是撑了过来。
「钟函,你说现在全世界还有活人吗?」
「能撑到现在的,估计没多少了。」
「要是温度回升了,你第一件事想干什么?」
「吃顿麦当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