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住到钟毓园才是最好的。
倚棋上前一步将唐阮挡在身后,脸上冷淡至极,“陈公子,你今日所来何事?”
陈家不可能不知道王爷回京的消息,但陈霁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查到这里,眼下又是单独前来,定是心怀不轨。
被人这般逼问,陈霁脸上的笑容仍是温和极了,说话也是不急不缓的,“定是我陈家招待不周,贵人才会离开”。
他不敢上前,只用眼神紧紧的黏附在鹅黄色的襦衫下摆处,那里淡绿色的裙子勒出一条纤细的腰肢,仿佛稍微用力便会折断。
“贵人是奴才的主子,自是该来问安的”。
倚棋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越是有才华的人越是孤傲,他们会隐隐瞧不起周围所有比不上自己的人。
当然,皇权之下皆是枯骨,王爷在的时候,陈霁自然是奴才,可如今王爷回了京,他还甘心当这个奴才吗?
“如今你已请过安”,倚棋意有所指道,“天色不早了,是时候回去了”。
陈霁看了眼天色,太阳还好好的挂在天上,这不过是撵他走的手段罢了。
但他怎会甘心立刻离开。
“倚棋姑娘说的对”。
他退后一步,安分地垂下头,低垂的眼睛紧紧地盯在绿色裙摆下的绣鞋上,眼神炙热而又虔诚地描绘鞋子的形状。
“明园的苏管事、王管事全都走了,制糖坊的事儿我实在寻不到人,迫不得已才寻到主子这里的”。
陈霁掏出怀里的册子,“这是制糖坊的相关事宜,还有李玉娘的信”。
“毕竟有主子坐镇,奴才,才能安心呐”。
唐阮与倚棋交流了一个眼神,虽不知陈霁的目的是什么,但话中透露的消息却是实打实的。
明园的人全都走了,也就意味着不再有人强逼她待在明园成为一块活的望夫石。
同样,她可以离开这处庄子,回到海宁城的小东街了。
唐阮高兴极了,头一次觉得陈霁如此顺眼。
再者,他口中所说的制糖坊更是一个造钱机器。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会成为一个失去爱情、只能守着无数钱财过活的可怜女人。
“你说的对”,她点了点头,“是该回去了”。
孤独,可怜,只有几个臭钱的生活,她来了。
————
同一时间,守在京城城门外一整天的苏培盛终于看到了王府的马车,朱轮华盖,富贵异常。
唐主子的身份虽然不够用这样的马车,但其他的马车也太过简陋,配不上主子的身份。
他挂上笑脸,一路小跑到车旁,“给唐主子问安,唐主子一路辛苦了”。
车帘微微晃动,却没有被撩开。
这唐主子也太恃宠生娇了罢。
苏培盛撇了撇嘴,等了一整天的不快涌上心头,但王爷看重的人自是是金贵的,只好扬高声音再次请安。
车内依旧没人答复,就连倚棋也不曾出现。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苏培盛扭头,正好瞧见满头大汗的王仁。
这个在外院赫赫有名
的外管事此刻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
“苏、苏公公,那位主子她、她……”
“没来”。
第91章 扔出去
两个在王府里跺跺脚会引起小范围地震的人苦着同样的一张脸,垂头丧气地踏上回王府的路。
门房老陈老素来眼尖,离老远便瞧见王府的马车,连忙腆着笑脸迎上去。
“可把您给盼回来了”,老陈亲手提着马凳放在苏培盛的脚下,又用余光悄悄打量后头的马车,“贵主子可安好?”
虽然还不知道那位是什么位份,但早上得的吩咐是开侧门,这可是正经主子才能走的地方。
叫贵主儿准没错。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袖中的钱袋塞到苏培盛的手里,“劳烦公公帮小人问一句,就说奴才想去贵主子那儿磕个头”。
为了巴结上这位主子,他可是一大早就亲自给大门上了三遍朱漆,又叫人把去往碧波院的路扫了好几遍,上头一颗小石子都没有,保准让主子走的顺当,走得满意。
提前卖了好,可不得去主子面前表示表示。
“怎么哪都有你!”
苏培盛正烦着呢,连斥带骂,“自个儿的事儿做不好,手倒是伸得挺长”。
身旁人指桑骂槐,王仁却连眼皮都不带动的,自己小命都不保,哪有闲情管这些。
只是苏培盛骂了人心头那口恶气却没出,他斜睨着王仁,“你,跟咱家走”。
二个人沿着前院的方向一路走,拐了个弯便有一处小门,看着清漆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像是刚做的。
王仁一愣,许久没回王府,从不与后院相通的前院竟然特意开了处小门。
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瞧见没,这是王爷给那位主子选的院子”。
他没等王仁回话,径直推开大门。
簇新的院子是园中园的风格,正房有五间,左右各有厢房,除此之外,在小池旁特意建了听雨小轩,与正房以复廊相连。
王仁瞳孔微缩,这是南方人喜欢的风格。
“你瞧瞧,这院子多好啊”。
苏培盛喟叹道,“咱家在上头足足耗费了三十多天”。
将近一个月,瘦了整整六斤,库房跑得腿都细了三圈,结果王仁竟没将人接回来?!
一时间,苏培盛连假笑都懒得扯一个,不客气地问道,“你跟咱家说句实话,唐主子到底怎么了?”
王仁盯着小池里头自由自在游着的金鱼,如今天气日渐寒冷,光那些鱼儿就值不少银钱,更别说假山流水,还有小轩上头的琉璃瓦。
“真的是唐主子不愿来”,他心中愈是害怕,脸上就愈是镇定,还挂上了十分为难的神色,“咱们当奴才的,哪敢不听主子的话”。
王爷越看重那位,他越是不能说实话。
今日若是说了实话,脖子上的脑袋怕是不能过夜,但把错处推到那位头上,最起码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仁心中不断地祈祷,只盼着王爷会对不知好歹的唐主子生气,叫那个商女在海宁自生自灭,这样他才能安全。
若是太过背运,王爷坚持要将人接回来,那也能多活两个月。
再说了,如今有太子被废的大事,再过一个月便是过年,主子们是需要日日进宫的,等王爷忙过这段时日,说不定早将那位遗忘了。
王仁想了又想,心中的恐惧少了些,一直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只有手心的几个指甲印血红血红的。
“真的不敢骗您”,他无奈了叹了口气,“您若是不信我,还有路公公和倚棋姑娘,我还能摁住他们不成”。
苏培盛狐疑的眼神在王仁的脸上来回打转。
也是,小路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王仁在里头使坏,那小子指定能还回去。
还有倚棋,那可是暗卫出身,往京中传点信件什么的也是易如反掌。
如此看来,倒真像是那位主子不想来京城。
苏培盛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寻来自己的徒弟小安子,见处处都与王仁的说法一致,只好一脚跺在徒弟屁股上,苦哈哈的回了书房。
王仁瞥了一眼尚揉着屁股的小安子,一句话没说,静静地跟在苏培盛的身后。
待会还有一场硬仗。
二人从天亮等到天黑,直到饥肠辘辘腹腔发出阵阵鸣叫也无人敢去用膳,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他俩的脸上,却只有同样的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前院开始喧闹起来,有成片的光从大门往内延升,灯笼组成的长龙游荡在空中,最后停在书房的门口。
四爷的视线扫过门口跪着的两人,微不可见的停顿片刻,抬脚进屋。
折子被分类放在桌上,紧急些的放在右手边,不那么着急的放在左侧。
一个小太监捧来干净的衣物,另一个则是奉上热茶。
四爷摆手拒绝,“去碧波院”。
他也不是着急见阿阮,主要是碧波院新做的衣裳还算不错,新的秋茶也送去那里,去尝尝新茶也是不错的。
他起身便要走,动作间不见急切,只是稍稍比平日里快了些。
苏培盛下意识膝行几步想要拦在前头,又连忙停下,一把将王仁推了出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王仁本就神思不属,当即一头撞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再抬头的时候,额头已经青紫一片。
“王爷,奴婢有罪”。
王仁泪流满面,“奴婢没能将唐主子带回来,奴婢该死”。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青紫的额头连连叩在青石砖上,顷刻间,有淡淡的铁锈味在屋中浮动。
四爷捏了捏眉心,本就疲惫的脸蒙上一层暗色,“再有一个多余的字,就别说话了”。
王仁身形一滞,收起哭腔和眼泪,“小安子传话说全都要带走,奴婢第一时间便去寻了唐主子,但唐主子不许倚棋开门,也不见奴婢,只说绝不离开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