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鹏这个人胆子也大,啥也不怕,但不像黑皮那么顽劣,比较有心劲儿。
也是初中毕业,张军鹏去外地的肉禽厂打工,把人家厂子里那一套东西都学来了,回来后自己开了厂,买卖越干越大,还号召村子里的人搞养殖,跟他一起赚钱。
头一年过年,张军鹏给村委会捐了五千块钱,还买了一些办公桌椅,告诉赵三脚以后村子里有什么事一定说话,清河肉禽厂全力以赴,之后每年他都给村委会捐款捐物。
赵三脚颇为得意地说:“这帮小兔崽子还都行,小时候我都踢过他们,没有一个记仇,看见我从来都是笑呵呵地说话。不过要说他俩能一起惹到什么人,我一时还真就想不起来,尤其是张军鹏,回来后完全就是个正派人,不应该有什么仇家。”
两个人的身世其实很让人同情,如果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也许他们能更早地走上正路,可是正在改邪归正的两个人,怎么就会突然被同一个凶手杀了呢?
邸云峰捕捉到目前这些信息里,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初中毕业他们一起去了外地。
他问赵三脚知不知道黑皮和张军鹏去的哪里,两个人是不是一起走的,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赵三脚说是不是一起走的不知道,但指定不在一个地方,张军鹏是在省内,黑皮直接干到了南方,张军鹏在老实打工,喝酒聊天讲的都是在打工的辛苦,黑皮则没啥正经营生,唠的都是社会磕,说话还带上一点南方口音。
不在一个地方混,相距还那么远,估计不会是在外地时一起惹上的仇家,那就奇怪了,这份仇是什么时候做的呢?黑皮掌握的所谓张军鹏的把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佟小雨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问黑皮和张军鹏之间存不存在着男女关系的问题,赵三脚说肯定不存在,黑皮身边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儿,没有女人,张军鹏一心扑在事业上,很多人相中张军鹏的条件,托他去给说媒,他去过几次,张军鹏每次都说自己三十岁之前都要干事业,不会考虑结婚的事儿。
赵三脚说:“这很好理解,他们都从那样的家庭里出来,肯定对结婚很谨慎。”
想了想,他又道:“他们俩的具体情况就这样,我觉得镇子里没人比我知道得多,你们不如去问问蔡老师,蔡老师是他们上学那会儿清河中学的教导主任,这俩孩子中学好像总一起打架,兴许是那会儿惹到了什么人,现在矛盾激化,被人家杀了?”
赵三脚的语气并不肯定,足以见得这老干部已经竭尽所能去分析这起凶杀案了,这是没有线索的线索。
对于这种说法,佟小雨并不相信,就她看来,没有人会把初中时代的仇恨带到长大成人,再说学生能有什么仇恨,通常情况都是今天打架明天就又一起玩了,她小时候就是这样。
作为读过清河中学的人,邸云峰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他回想起自己被小胖子勒索钱财的事,回想起同学们讲述中大魔王围殴小胖子的剽悍手段,觉得保不齐碰到心态偏执的,会一直记仇,现在张军鹏和黑皮的事业蒸蒸日上,因为更眼红,所以杀了他们?
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走访搜集黑皮和张军鹏的信息,如果不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因此邸云峰打听出蔡老师的家庭住址,跟佟小雨一起过去拜访。
有时候刑侦工作就是这样,你认为最有可能的方向,走到头往往发现一场空,但一些意想不到的点,挖进去却别有洞天。
第12章 眼皮子底下杀人
离开村委会,真正到了傍晚,绯红的落日挂在天边,渐暗的天空显现出几颗星辰,不过天气并没有因为夜晚降临而变得凉爽,反而越发窒闷,炊烟和化工厂溢散的异味沉降在镇子里,模糊的视野中一切宛如海市蜃楼。
喧嚣渐消,且由于出现杀人犯,很多商铺都提前打烊,家家户户早早关门上锁,街头巷尾一眼望去,看不见一个人影。
蔡老师家在镇子南头儿,很僻静的角落,离河不远。邸云峰原本对蔡老师并没有印象,见面之后方才想起来这位被同学们戏称为“熊掌”的教导主任。
相传这位老师练过铁砂掌,很喜欢打人,每次学生打架,他都把当事人叫去教导处,关上门,出来时学生的脸都是肿的,被打过的学生都说他的手比熊掌还有劲。
如今不知道是不是退休的缘故,蔡老师的手看上去不再那么可怕,人也显得苍老消瘦,戴着一副近视镜,文质彬彬。
他一个人生活,对于陌生人的造访显得很警觉,仔细看了邸云峰和佟小雨的证件才把他们让进屋子,并且随手锁好门。
屋子不大,很多地方都摆着书。
佟小雨直接说明来意,蔡老师表示已经听说黑皮和张军鹏的凶杀案,对这两个曾经的学生也很有印象,说他们那一届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一个个不像学生,像亡命徒,谁也不服谁,经常动刀子,那一届的初三下学期,有一个学生只因为几句口角就被捅死在操场上。
邸云峰马上问是不是黑皮和张军鹏干的,蔡老师说不是,那件事跟他们没关系,凶手是个姓庞的小孩,是当时清河镇派出所所长家的孩子,后来被送去了少管所,在少管所里被人打残了。
小胖子!邸云峰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初小胖子向他要钱时那副飞扬跋扈的嘴脸,一时有些唏嘘。
简短的开场唤起了蔡老师的职业记忆,他说那时候的孩子们法律意识淡薄,而且受到香港电影的影响,崇尚暴力,拉帮结派,张口闭口兄弟情义,黑皮和张军鹏都是这类分子,加上他们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缺乏管教,又很早熟,很难教化。
当时跟他俩一起玩的好像还有三四个孩子,都是没人管的,黑皮最坏,白天因为打架被收拾,晚上就砸老师家的玻璃,张军鹏也不是好鸟,但比黑皮聪明一点,干的都是划自行车胎、往饭盒里撒尿、往粪坑里扔炮仗等隐秘的坏事,让学校特别头疼。
这俩孩子还有一个特点,敢作敢当,别人进了教导处都先是不承认,扇两巴掌才认服,他俩进去就直接说是自己干的,有时候还会主动把脸凑上去让他打,说早打完早利索,其实有一些坏事是他们那个团伙里别人干的,都是他俩去顶包。
佟小雨见这样说下去很可能越扯越远,便问蔡老师这两个人做过最坏的事是什么,有没有可能跟别人结仇。
蔡老师努力回忆很久,说自己记不太清楚了,印象中他们最多也就是打打架,破坏破坏东西,没有太过分的事,他们虽坏,但比其他孩子成熟,下手有轻重,另外那两年学校里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刚才说的那桩杀人案,其次有一桩强奸案,一个小女孩被一群混蛋祸害够呛,但后来破案是几个校外的孩子干的。
交流的同时,邸云峰和佟小雨也在观察蔡老师的神情,发现这位独居的老师每次说话时眉头都深深地锁着,目光暗淡,看得出他一直在努力拼凑七年前的记忆。
既然没有印象深刻的事,想必也说不出来有价值的消息。邸云峰和佟小雨就要结束走访,蔡老师却有些意犹未尽,“我这个人就是替孩子们着急,有时候碰到那些混的,忍不住就想揍,结果后来被家长举报,学校迫于压力让我提前退休了。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不认为我错了,小孩子,给两巴掌能咋的,打都不长记性,光批评教育能有用吗?说回这黑皮和张军鹏,要是上学时候改邪归正,把最后那一个月读完,考个技校什么的,今天可能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邸云峰忽然注意到一个跟赵三脚说的细微差别,立马问:“黑皮和张军鹏都是辍学的吗?初三没念完?”
蔡老师说:“可不是没念完嘛!奇了怪了,距离中考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说啥就不念了,学校责成我带着两个老师去做家长的思想工作,他们家里只有爷爷奶奶,老人家观念守旧,不理解教育对孩子的意义,加上他们辍学后直接去了外地,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当时我还挺自责的,感觉没帮到他们。”
佟小雨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关系,邸云峰道:“很有关系,我念过很多山区学校,据我了解孩子们辍学大都是因为学费,一个孩子如果学习成绩太差,家长看不到希望,就会考虑再花钱读书值不值得,所以才会辍学让孩子出去打工,早点挣钱,而坚持到中考之前,基本上不需要再交什么钱了,学生基本都会坚持读完拿到初中毕业证。”
蔡老师笑了笑,接过话茬,“小伙子说得对,九十年代,初中毕业还算个文凭呢,去外面打工有初中毕业证和没有初中毕业证待遇都不一样,我半辈子工作在清河中学,有初一念几天儿的,有不上初三的,很少有马上毕业了却不拿毕业证的,算起来,好像就他们这届那三个孩子是这种情况。简直莫名其妙。”
三个?邸云峰立刻问:“还有一个是谁?”
蔡老师努力回忆了一会儿,说:“名字记不太清了,女孩,好像叫啥盼盼,对,是啥盼盼,学生们给她取个外号叫防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