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慈一拍桌子,“当然是质问她为何如此薄幸滥情!”
“可若是你又发现,分开的日子里,她其实一直在痛苦挣扎,而那时陪在她身边的都不是你,故而她才移情别恋呢?”
“这……”廖慈念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我也没资格指责她”
想到近日称病不上朝的巫阖,廖慈瞪大眼睛,“你该不会?”
苏群没有否认,“你早就知道她来了齐国对吗?”
廖慈不满咕哝道,“那日我本想告诉你的,可你说你想和菱薇试试……”
苏群头痛地打断,“别再提她了”
他遣菱薇离开的时候自知对不起她,便任她提要求,不仅送了她临淄城外的几套宅子和铺面,还送了她十几箱黄金银锭。
菱薇得了这些,却还是泪流满面地质问他,“你就这么狠心?一年日夜相伴,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见苏群没有反应,菱薇撂开银票,卑微地抓住他的衣衫跪下,哭道,“我不要这些了,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我求你给我这个机会,有没有名份我都不在乎”
苏群闭上眼睛,“这事没得商量,你必须离开临淄城。”
菱薇哽咽着摇头,“不!我不走,我哪都不去!”
“你不这样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苏群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柔且耐心的,虽然偶尔情绪失控行为怪异,却从没这么冷漠坚决地命令她离开。
她多希望他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
然而下一秒苏群的话就斩断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起初我看着你的时候,实则不在看你。你与我真心爱慕之人有几分相像,否则我当时不会为你赎身。”
从城外逃来的流民若想在临淄留下,除了做苦力就是进秦楼卖笑。
菱薇便是后者,不过刚进去就被偶然看见她真容的苏群带走了,她以为的一见倾心英雄救美,不过是因为一张恰巧与她相像的脸。
她对苏群身边频繁更换的女子有所耳闻,却因为在他身边留得格外长些生出期望,万一对他来说,她是不同的那个呢?
万一她是最后一个呢?
可苏群的话完全把她打碎了,让她显得万分可笑。
菱薇松开了手,恨恨道,“苏群,你骗得我好苦”
她最终还是拿着几辈子吃喝不愁的银钱离开了临淄城,苏群亲眼看着她离去的。
从回忆中醒神的苏群严肃地对廖慈道,“这些事不能让她知道。今后你来苏府,一个字都不许提。”
廖慈扭头‘嘁’一声,“你也知道不能提”,不过在苏群压迫性的目光下,他复又点点头承诺,“不提不提,我一个字都不提!”
可苏群千防万防,没防住巫阖。
看见菱薇跪在阿怜面前哭泣求饶的那刻,他只觉头皮发麻。
“夫人,求你给我和我腹中孩子一条出路吧,若是孩子没了父亲,就算有万贯银钱又有何用?”
“我只想要个妾的名分,进府后闭门不出,绝不会碍了您的眼!”
阿怜仓皇地看向匆匆赶来的他,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对着跪地的菱薇道,“你,你先起来”
“夫人不答应,妾就不起”
苏群的眼中染上猩红,想去够阿怜却被她躲开了。
她目光躲闪,“苏群你……你先看看她,她还怀着孕”
这副不信任的模样令苏群心里如同火烧,他喝道,“她在撒谎!我根本就没碰过她!”
阿怜却没因为他这番话有所动容,看着他的目光已染上几分陌生的色彩,就好像从这一刻开始把他和从前的他彻底区分开了。
站在一旁的府医擦汗禀道,“看脉象,菱夫人确实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一年里菱夫人与将军同进同出,绝对没有机会与他人苟合。
苏群如被雷劈,他的记忆不会出错,脸上青筋迸射,“不可能!我绝对没碰过她!”
菱薇弱弱开口,“是将军醉酒那次,你把我当成了夫人……”
苏群认真回想,他是有过数次醉酒被菱薇送回将军府的经历,可每日辰时醒来身体均无异样。
“是我害怕,才刻意掩盖了痕迹,只是没想到,只那一次就怀有了身孕”
苏群仍是觉得不可能,若真是这样,送菱薇离开时,她怎么没把此事当作筹码?
“将军仍觉得我在撒谎?我已坐拥万贯家财,要不是腹中有了孩子,怎会贸然前来扰您清净?”
菱薇的话句句周密,简直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是巫阖!是他搞的鬼!”苏群握住阿怜的肩膀摇晃,回首时突见菱薇嘴角露出快意的笑,越发确定这个猜测,“肯定是他!是他找来菱薇,好让你离开我”
眼见他又有些魔怔了,阿怜脸色发白地安抚,“苏群,苏群,你先放开我,你抓得我好痛”
“阿怜叫你放开她,你没听清吗?”巫阖不知隐在暗处看了多久,等菱薇说完才露面将阿怜夺了过去。
阿怜却也从他怀里退出来,眼睛来回在几人之间扫视,而后突地转身跑进屋内,趴在桌上干呕。
待情绪稍缓,她才后知后觉地落泪。
“没事吧?”陌生的低沉声音自身后响起,阿怜惊得吸了一口气撑着桌面转身。
目光在那长开的眉眼间顿了几秒,她才认出站在面前的人居然是公子昭。
不,或许该称他秦王昭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嬴昭极似故人的凤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昭来接夫人回秦”
回秦,这两个字在阿怜耳边回荡,想到已四岁大的嬴珵,她的心脏缓慢而温暖地跳动起来。
嬴昭朝她伸出手,“此地不宜详谈,跟我去别处吧,兰夫人也在那”
“阿怜,阿怜你开门”巫阖在门外敲了许久,不见内里有动静。
等他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时,才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他跑到门口看向院子里仍在同菱薇理论的苏群,心里瞬间有了计较,“苏群!先别管此事了!”
拿着火把的卫兵在城内各个街道搜查,穿夜行衣的人手在阴影里飞速遁走。
秦使官所居宅邸,灯火只点了几盏。
“阿怜!”兰夫人一见到阿怜就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过了好一会才松开,她看向阿怜的眼中含着热泪,“这三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从楚国跟到齐国,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你相见”
兰妫如今也有了一个女儿,整个人显得越发稳重和蔼。
她看向候在一旁的嬴昭,“王上继位后,收留了不少陈国来的百姓,给他们房屋,还接纳他们在秦国从商务农”
“珵儿也被他照顾得极好,就盼着你回去呢”
阿怜闪动着泪光的眼看来,嬴昭暗自咽下口水,虽长了几岁,在她面前仍是一如既往的紧张。
“父王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带回秦国去,好好照料你和珵儿。”
至于百年后的合葬,他已有最合适的安排,现在不说也罢。
站在他身后的客卿摇头叹道,“王上身为一国
之主,本不该亲自来齐。可为了接回夫人,硬要一同前来,再大的风险都担下了”
嬴昭侧目,“元博,别说了”
公子昭一直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公子昭,那年的除夕宫宴,或许真的别有隐情。
阿怜久违地屈膝行了个秦礼,抬头后,柔和而感激的目光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嬴昭,“多谢王上”
嬴昭忙伸手扶她,“怜夫人不必如此虚礼。就还当我是那个给你们送伞的公子昭吧。”
兰妫含泪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元博则提起一口气,唇角绷得笔直,恨不得自戳双目。
平时说一不二、行事果决的铁面君王突然变成这副温润无害的模样,他真怕晚上回去做噩梦。
“我们何时启程回去?”听着嬴昭的描述,阿怜越发期盼回到秦国。
嬴昭勾起嘴角,“明日便走”
便是专门选在这个时机,将阿怜从苏将军府带走。
巫阖是找到了菱薇不错,可那假孕的药,却是他暗自牵线的游方术士提供的。
两虎相斗,他作壁上观,等明日秦国的车马出城,两人要是再敢拦,那就是冒着摧毁两国盟约的风险,齐国宗亲官员皆不会袖手旁观。
天色大明,百姓夹道欢送中,绵延的车马队伍陆续出城。
“且慢!”巫阖骑着宝月驹在后,苏群率兵横挡在前。
众官员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陪伴齐王站在城楼上的苏御史更是慌张地不顾形象大呼,“苏群,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让开!”
然而苏群只看他一眼,并不撤兵。
苏御史一吹胡子,骂道,“竖子!你当我苏家无人吗?”
若是苏群惹了齐王发怒,他们一家都要受牵连。
苏群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高呼,“阿怜,菱薇一事是巫阖做局,他已承认了!从前是我荒唐,但我已及时更正过错。我待你之心日月可证,只想与你厮守余生。若不是……若不是陈王送你去了秦国,我们本就该白头偕老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