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门锁打开的滴嗒声,身高马大的黑衣保镖从身后涌入,立马控制住了当下略显混乱的场面。
被扯着胳膊带出包厢的阿怜一瘸一拐地哭道,“我要见赵笙!”
金玉阁顶层。
门外传来隐隐的破碎的哭声,是她在客厅等着。
赵笙已在空旷的房间内默默抽完一支烟,又面向有着繁华夜景的落地窗呆立许久了。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本该带着玩味出去欣赏她的难堪,在她乞求离开时冷静地说出令她绝望的话,重重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再把这事当作下次与司妙玲见面后的谈资。
可是,他不仅鬼使神差地查看了包厢的监控,看完之后,他竟然还产生了一些微妙的不合时宜的情绪,让他有些害怕立刻面对她。
为什么会害怕?他在害怕什么?
掏出火机点燃一支烟,烟雾过肺时,他眼前突闪过母亲哭泣的脸和父亲的厉声喝止,“今后不许再提她!听到了没有?!”。
他眼神明灭,取下刚点燃的烟在烟灰缸内挤压按灭,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和倨傲,转身往客厅走去。
沙发上的人抱着胳膊低着头,垂落的发丝凌乱微卷,泛着缎面的光泽。
黑色的抹胸裙尾摆曳地,玉白的长腿横斜在沙发前,脚上的高跟鞋缺了一只,脚踝似乎肿了。
她循着声音抬头看他。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
妆都哭花了,却还是美得惊人,破碎的泪光如点点星子,让人忍不住想抱进怀中细语安慰。
赵笙在她不远处停下,似乎对她狼狈的样子无动于衷,只冷声质问道,“听说宋小姐砸伤了我的客人?”
她颤抖着把头埋进胳膊里,仍旧心有余悸,“是他趁着我倒酒占我便宜”
赵笙停顿了一会,“你砸破了他的头,金玉阁要赔偿不少钱,这钱该怎么算?”
这番冷漠中夹杂着暗示的话令阿怜呼吸一滞。
她带着怒火站起来直视赵笙深沉的眼,他却轻飘飘地挪开视线,“金玉阁有金玉阁的规矩,没人敢在这里强迫我的人。”
“这笔钱我记在你头上,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你才能离开。”
阿怜眼睛一眨,积蓄的泪便连成线落下,“你的意思是我反应太过?”
她委屈难受极了,又不愿在他面前落了下风,抬手匆忙把泪抹去。
“你是不是也喜欢司妙玲?”
这次赵笙回答得很快,“宋小姐想多了,我只是公事公办罢了。”
来这喝酒的客人虽然被明令禁止纠缠员工,可喝酒上头之后占些小便宜已成了众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他原本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打折她的脊骨,磨掉她的傲气。
“赵老板日进斗金,何必非要逮着我不放?”
阿怜不信他冠冕堂皇的话。
她眼尾泅红,哽咽着落泪,“是因为司妙玲的生母?”
司妙玲的生母是个陪酒女,怀她时辞去工作,生下她一年后为了生计将她送往福利院,而后重回夜场。
在一次宴会上,她曾以此羞辱司妙玲,被司妙玲的未婚夫陆征狠狠扇了一巴掌。
陆征护着司妙玲,“妙玲怎么对她的生父生母,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时她脸上火辣辣地疼,仍是倔强道,“她占着我的生父生母,怎么就跟我没关系?她如果真那么有孝心,知道生母还在世,怎么一次都没去看过?她分明就是在装,她想抢走我的父母!”
说她偏激也好,愚蠢恶毒也罢,但那些都过去了,她每次都得到了加倍的羞辱和惩罚,为什么他们一直缠着她不放?
“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
她崩溃地坐在地上,凹陷的颈窝因哭泣而颤抖着,显得脆弱极了。
赵笙模棱两可道,“等你还完钱,我自然会放你走。”
他骗她签下合同,确实有司妙玲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儿时那番隐秘的恨,他恨流着司家的血的人。
而且,要不是她虚荣拜金,贪图那几百万,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她自作自受,他在心虚什么?
他找好借口转身离去,却没见身后坐在地上的人恨恨盯着他,纤长的指甲因收紧的掌心在地毯上刮擦,用力到差点外翻。
轻巧的关门声将她隔绝在外。
寂静中,阿怜蓦地垂首哂笑。
湿濡的睫毛微微颤动,眼泪似乎已流尽了。
本做好了远离的打算,兜兜转转却还是没能逃脱得了。
他们不想让她好过,她偏要过得好好的,哪怕用尽一切手段。
……
“阿怜,走了!”
镜子里的女人红唇饱满,睫毛纤长,闻言眸子一斜,漫不经心地应道,“马上就来”
她穿着轻盈的红裙,肌肤似雪白盈盈透着光,那张堪称美艳的脸冷若冰霜,却轻易勾得人口干舌燥,一路上引人或明或暗地回首打量。
忽有人朝她这个方向谄媚地喊,“老板!”
阿怜嘴
角下压,又是赵笙。
这个月已不知道遇见他多少次了。
心中虽厌恶,转过头时,她却眼眸微弯,媚意横生,直到看他目光沉沉地绷起一张脸才满意地回头。
没看到她绝望求饶的模样,他一定急坏了吧。
猩红的酒液落入高脚杯,阿怜放下酒瓶将高脚杯递去。
对面的男生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脸不作反应,直到同伴提醒才慌张接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忙低头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
她处理起这样的场面已是游刃有余了,“没关系,不过如果故意来碰我,我会扇你巴掌噢”
“扇……扇巴掌?”不知想到什么,那男生的脸已经完全红了。
见她去给别人倒酒,他的目光也依旧追随,手里的酒一口都没喝。
包厢的门不一会儿便被打开,领班把她叫过来,塞给她一张新的门禁卡,“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领班的意思就是赵笙的意思。
他果然看不得她轻松好过。
尽管做好了准备,拿着门禁卡打开新包厢的门时,她还是僵在原地呆愣了几秒。
她低估了赵笙恶心人的本事。
“是你?你怎么在这?你想钱想疯了!?”顾飞已面目狰狞地飞到她面前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抓得生疼。
“你不接我电话还拉黑我,为的就是这个?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蠢透了!”
阿怜对他的话毫不在意,目光不受控制地透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司妙玲的未婚夫陆征;她真心喜欢过的林阙;顾氏集团掌权人顾宴;还有其余几个她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顾飞气急败坏地喊道,“宋怜,你聋了还是哑了?说话!”
她的目光重新移回顾飞脸上,后知后觉地疑惑,他怎么会在这?
从前顾飞没火的时候生活拮据,靠她接济,她从没把他跟顾氏联系到一起过。
她甩开顾飞的手,平静地越过他往包厢内走去,从酒架上随意拿起一瓶酒,转身道,“谁想喝酒?”
开一瓶便算她一瓶的钱,她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只想早点把欠赵笙的钱还完,换个自由身。
拿着酒瓶的女人红裙夺目,下巴微扬,五官秾丽漂亮,完全让人移不开眼。
在场的人表情各异,一时没人开口说话,只听得见顾飞被她刻意忽略后饱含愤怒的喘息声。
终是陆征开口打破寂静,“开吧,开十瓶,我要你喝。”
他袖口上卷,翘着腿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脚尖的皮革泛着冷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似乎是清楚这里的规矩,料定她不会拒绝这个天降横财的机会,有心要看她出丑。
她笑弯了潋滟的眉眼,故意娇声道,“谢谢陆总~”
坐得靠里的顾宴呼吸一滞,忽听身后几个年轻人不作掩饰的吸气声,这才想起还在一旁干站着的弟弟,带着不知名的怒气皱眉喊道,“顾飞,还不快回来!”
等顾飞气冲冲地坐回来,他的目光才欲盖弥彰地重新落回那处。
她就是从前蛊惑了弟弟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她没有他想得那么蠢——
她没赌气,而是花时间耐心找了十瓶最贵的酒,怕陆征反悔似的,全都打开了。
木质酒塞躺了一桌。
她沉默地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仰头时脖颈往后拉伸,洁白而纤细,像是献祭的羔羊。
接连不断地喝完两瓶,她的眼眶已有些发红,像是忍不住委屈,想要落泪了。
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见她停顿看过来,陆征目光闪动,仍是不松口,骨节分明的手将第三瓶推过去,“继续”
第三瓶是法国产的罗曼尼康帝,年份尚浅,呈现出透明的红宝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