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好久,难为情地将头埋进黑色的被褥,闷闷道,“那……那好吧”
没有阻隔地相触格外不同。
紧紧相拥时,赵笙感受着她还未平缓的呼吸,忽觉昏暗的屋子因为她的到来自内而外地生出了光亮,陈年的阴霾似乎也能渐渐放下了。
城郊墓园。
赵笙举着伞,将一束鲜花放在被细雨淋湿的墓碑前,“妈,对不起”
“我爱上了司家的女儿,”他顿了一会,不知是安慰已逝之人还是安慰自己,找补道,“不过她现在姓宋,虽然流着司家的血,却并不被司家承认。”
“从前我对她做了很不好的事,不过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他的母亲姓何,何家跟司家是世仇,当年何家主支因旧怨新仇追杀司父司母,失败后因推卸责任陷入内斗。
他那时才五岁,在母亲带着他找到他父亲前,一直跟着她在何家生活。
母亲哭着下跪,求父亲收留他,“司家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查清楚,如果要报复,我一定逃不过去”
“可何笙——不,赵笙,他好歹是你的种。他还这么小,你难道忍心看着他等死吗?”
他被留在了赵家,为防被司家察觉,使司赵两家关系破灭,父亲曾一度切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他住在一个灰扑扑的房间里,每日只有吃喝睡这些基础的生理活动。
被允许外出那日,他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有一张沾血的信封,他没敢打开来看。
起初他并未意识到那是母亲的遗物。
他做了恶梦夜间惊醒,跑到父亲门外将门敲得震天响,“我要找妈妈!”
房门过了很久才打开,里面除了父亲还有两个面生的女人,被打断好事的父亲不耐烦地呵斥,“今后不许再提她!听到了没有?”
他战战兢兢地提到了那封沾血的信,父亲眉头一皱,第二天那封被他锁在抽屉里的信就不见了踪影。
等他懂事后意识到那是什么,却再也没机会找回来了。
过早丧母,寄人篱下。
在同龄人无忧无虑玩耍的年纪,他绷着脸拼命往上爬。
他明白,只有权力能保证最大限度的自由。
如果他有权力有地位,就不会被随意安置在一个灰扑扑的小房间里无人问津,也没人敢随意乱动他的东西。
他身上一半流着赵家的血,一半流着何家的血。
赵家与司家交好,而何家与司家交恶。
他源于父亲一次不经意的风流,却在成长的过程中担起属于赵家的责任和属于母亲的那份血仇。
司家夺去他的母亲,他想报复司家人,却又碍着赵家不能明目张胆地动手。
司妙玲虽是司家人,却是抱养来的。
他欣赏她的机敏上进,她也惯会拿捏交往的尺度,将两人的关系控制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便于互利互惠。
于是在她提出那个栽赃陷害的计划时,他欣然同意了。
这跟他一路走来做过的腌臢事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失控的轿车在撞向司妙玲的过程中突然转向,撞向了司家血亲宋怜。
虽不致死,却也需要好好修养多月。
调取事发监控和被刻意伪造的司机背景后,司家会以为是宋怜意图买凶杀人自作自受,而昏迷在病床上的她完全没机会解释。
如果能提早预料到此后与她的纠葛,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可既然错误已经铸成,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隐瞒真相的前提下尽力补偿她。
……
赵笙回家时,阿怜正站在窗边接听电话,笑得腼腆而温柔。
“康复了就好,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用担心,那是我先生的钱,不用急着还”
看见他之后,阿怜面露欣喜,匆忙挂了电话,“就这样,今后有需要再联系”
他们静静抱了一会,阿怜从他怀里探头,“去哪了?怎么身上一股青草味?”
他提了提手中装着花籽的帆布袋,说去了趟花店选种,又问她,“刚刚是谁的电话?”
阿怜这才和盘托出。
原来当初她借的那三百万是为了付福利院孩子的手术费。
先入为主的误解令赵笙愈加心疼,他抱住她自责道,“是我不好,我当时……”
“嘘,别说了,我不爱听,”阿怜捂住他的嘴,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都过去了,结果是好的就行。至少你给了我那些钱,救下一条命。”
倒扣在桌上的电话熄了屏。
最近十分钟的通话记录里没有‘院长妈妈’,只有一个备注着‘F’的新号码。
赵笙去花园里播撒花籽,铲开泥土,播种,封土,浇水,做得游刃有余。
不过是因为阿怜早上随口说,以后想推开窗就能看见一片繁茂的花海。
阿怜直勾勾盯他的背影,耳畔回荡起方才顾飞的话。
“我找私家侦探查过了,司机确实是赵家的人,或者说,是为他们卖命的人。”
“赵家灰色生意很多,做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了。”
“很可能是他们提前串通好来害你。毕竟你也说过了,你没做过。但我哥还有其他人得到的消息都是你买凶杀人未遂。”
栽赃陷害,呵,好一出大戏。
现在攻守易形,她也要让赵笙尝尝生不如死痛彻心扉的滋味。
……
“要那个奶油最多的!”
她指挥着赵笙帮她从蛋糕柜的最高层取蛋糕,两人拉着手散步回到家里。
赵笙把奶油糊到她脸上,阿怜怒道,“你干嘛,这是我要吃的!”
话虽如此,她却还是抹了把奶油往他脸上糊去。
你来我往,不知怎么又亲到一处,半天分不开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甚至去珠宝店亲自挑选了订婚用的对戒。
只是令赵笙隐隐觉得不安的是,他们已经无措施三个月,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察觉他的隐忧,阿怜主动提出,“要不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博雅高级私人医院。
因为是朋友开的医院,全程特殊通道,很快就出具了报告。
赵笙自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就如同失了魂一般,唇色都透着几分病态的白。
阿怜眸光闪动,焦急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问题?”
见他不回话,阿怜自己去摸检查报告,赵笙下意识阻止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把手挪开。
他差点忘了,检查报告已经换了。
“这也没什么问题啊”,阿怜一边翻看着两人的报告一边疑惑嘀咕。
“你是不是累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她将报告都装回去,“我们回家吧,白跑一趟,或许只是时候没到。”
这天赵笙格外沉默,只任她在一旁叽叽喳喳,不时看她一眼,又飞快将目光挪走。
晚上他一反常态没有动手动脚,只抱着她静静躺着。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阿怜转过身面对着他。
赵笙亦转身面对天花板,叹息道,“就是有点累”
在阿怜快要睡着时,赵笙忽又道,“阿怜,要不……我们不要孩子了?”
“生孩子很痛,对你身体也不好”
“怎么这么突然?”阿怜眯眼看他,“说实话,你是不是外边有情况了?”
“没有,”赵笙伸手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她看自己的表情,“我只有你一个”
“是不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阿怜闷闷的声音似乎穿透了他的胸膛。
“我曾经出过车祸,你应该知道。但是因为害怕,康复后我一直没有勇气翻开那份报告”
赵笙收紧手臂,他差点忘了,阿怜住院的那所医院出具的报告。
“怎么会,别瞎想。今天不是才去检查过么?没有问题。”
他满心期盼跟她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却原来早就亲手毁掉了这个可能。
阿怜越是善解人意,越是期待配合,他便越是酸涩,忍不住想要落泪。
看到检查报告的那一刹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在头顶接连响起,差点站不稳了。
他机械拍着阿怜的背,等她睡去后才离开卧室到花园里抽烟。
夏夜的星空晴朗开阔,他却没有多少欣赏的兴致。
其实跟阿怜在一起之后,为了她的健康,他已很少抽烟了,今夜却完全控制不住。
其实就算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也无所谓,赵家的继承人多的是,完全轮不到他操心。
他只是迈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
他亲手剥夺了她成为母亲的可能,还想着瞒她一辈子。
他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恶棍。
第112章
别墅花园里的花籽已经破土而出,只不过,因为播种时候晚了些,届时花开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转寒的气温迅速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