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轻哼了声:“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澈忽然说:“这烟劲挺大的。”
“抽不了还我。”沈濯说,“我抽着还行,承认吧就是你太菜了。”
“你过的也没那么顺心吧?”
沈濯:“……”
“晏宁肯理你了?”
沈濯扭过脸来看外面,兄弟俩都沉默,一支接一支地抽了一会儿烟,楼下树影花影间走出来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女人赫然是贺羡棠,还披着那条黑色羊绒披肩,从上往下看,沈澈发现她身影消瘦落拓得厉害。
以前没发觉,她原来这么瘦,肩膀像一片蝴蝶翅膀,薄薄的仿佛一捏就碎。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住院楼,停在一颗樟树下。赵珩的司机等在不远处。
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沾染花木香。微风吹过,路灯下婆娑树影晃动,贺羡棠踩着樟树影子,同赵珩告别。
她大幅度地挥手:“回去早点休息啊!”
赵珩抬手敲她脑门儿:“傻样儿。”
贺羡棠说:“你小时候一加一都得掰手指头算半天还算不对,你还说我傻?”
赵珩说:“哎贺羡棠我发现你最近特爱翻旧账。”
“就翻!”贺羡棠朝他扮鬼脸,“八十岁了我也能记得你一加一算出来等于四!”
赵珩笑了,说:“你最好记到八十岁。”
“行、啊!”贺羡棠笑弯了眼,“讲给你孙子听。”
赵珩也跟着笑,发现她眼睛特亮,凛冽黑夜里,比耳边的钻石耳钉还要亮。小时候赵珩就觉得她的眼睛漂亮,圆溜溜亮晶晶的像黑葡萄,比那种五彩的琉璃珠子还吸引人,像有个小漩涡一样,他跌进去就走不出来。
“cici,我……”
压抑许久的冲动要冲出胸腔,赵珩呼吸一紧,整个人有点僵。
果然深夜让人冲动。
贺羡棠轻挑眉梢:“啊?咩事?”
赵珩长舒一口气:“……你有根睫毛掉了。”
“啊!”贺羡棠抬手要揉眼睛,赵珩拦住她,说这样揉不下来,指腹在她眼皮上轻轻蹭了几下,捏下一根睫毛。
细细一根,要对着光才能看清楚。
贺羡棠对着吹了口气:“丢了吧。”
“别丢啊。”赵珩说,“许个愿吧。”
“和猫咪胡子是一个作用吗?”贺羡棠十分配合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举到唇前,嘴唇无声地张合。
深夜寂静无声,仿佛世界一片荒芜,只剩他两个。赵珩垂眼凝望,见她神色虔诚,如在佛前祷告,蓦然想到有一年他们去庙里拜佛,贺羡棠也是一样虔诚。
是她订婚后不久的事情,那年她许愿,和沈澈终成眷属。他也许愿,从未那般认真地礼佛上香,希望她愿望成真,做好了一辈子用朋友的身份陪伴的准备。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像递来一份礼物,再次把机会送到他面前。
赵珩觉得是上天眷顾。这次他不会再错过。
如果感情分先来后到,那沈澈明明才是那个后来者。
过了会儿贺羡棠睁开眼,说:“好啦!”
赵珩问:“许的什么愿?”
贺羡棠从小到大许愿都不保密,过生日时当着一大家人的面就喊,我想要这个包包那架钢琴,我不想去上学想去马尔代夫,每次都能实现。想要的包包钢琴第二天就会送到家里,想要翘课去度假,即刻就能乘私人飞机启程。
这次她不喊了。
以前总有人替她实现愿望。而这次的愿望,只有她自己努力。
她想要向前走、不回头的勇气。
永远不回头。
贺羡棠含糊地说:“说出来就不灵啦。”
“说说嘛,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
贺羡棠摇头:“你不行。”
赵珩急了:“不能说男人不行!”
“可是Mia也经常说贺少川不行。”
“那不一样!”赵珩强调,“贺少川是真不行!”
贺羡棠想到一些不好的流言:“你说哪方面?”
赵珩:“……”
话题偏到没边了。贺羡棠怕赵珩真的口出狂言,掌心向外:“打住打住,你赶紧走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赵珩终于走了。阔步走到车前,他的司机拉开车门,赵珩却忽然转过身,朝后跑了几步,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这几步跑的像个青涩冲动的毛头小子,和十六七岁时他打完比赛,从球场上跑到贺羡棠面前,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刚刚投的那个三分”一样,从他的少年时代里跑出来。
赵珩在贺羡棠面前站定,喘着粗气冲她笑:“贺羡棠,等今年看到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又一支烟燃尽,沈濯捻灭那一星火,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似地去撞他哥肩膀:“你这位前夫,发表一下观后感吧?”
23
第23章
沈澈长长地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连呼吸都忘了,只顾屏气凝神地偷窥。他隔着烟雾抬眼望沈濯,冷冷吐出两个字:“无聊。”
沈濯拍他肩膀:“理解,我以前也这么嘴硬。后来……”
沈濯长吁短叹,说往事不提也罢。出乎意料的,沈澈问:“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老婆跑了啊!”沈濯鄙夷地看他,“这还用问?”
“……”
沈濯火上浇油,指指楼下:“你这比我严重多了啊,我老婆是自己跑的,你老婆容易跟别人跑啊!哦不对,已经是前妻了。”
沈澈转身就走,沈濯在他身后大喊:“你去哪啊?”
沈澈也不知道去哪儿。
他坐在车上,有些手痒,又想抽烟,发现烟都在沈濯那,没顺来,开车漫无目的地在香港转,接了个周聿安的电话,喊他去水岸打牌。
水岸,寻欢作乐的好地方。老板是瑞士人,所以水岸除了赌牌和提供一些特殊表演之外,地下一层还干瑞士人的老本行,以保密的形式存放私人藏品。沈澈一口回绝,周聿安说:“就打牌,又不干别的,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好吧?三缺一,快来。”
沈澈就去了。到了之后侍应生领他到周聿安的包房,推门一看,有家室的某人正捏着副扑克牌跟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妞调情。
沈澈头疼:“你的家室呢?”
“出国了。总得让我喘口气儿吧。你还别说,我现在真有点羡慕你们这些单身的,怎么玩都没人管。”周聿安丝毫没察觉沈澈脸色难看起来,美滋滋地把牌一丢,去开麻将机,“终于不用打这破斗地主了。”
没事干,没地方去,沈澈就陪着打了几把,兴致缺缺,总输。周聿安是麻将迷,不允许有人在牌桌上放他水,把手搭在左边女人的大腿上,一本正经地批评他:“大佬,你不认真。”
沈澈打出一张五万给他,见他推牌喊胡,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他:“我脑子进水了才来看你胡闹!”
“别走别走!”周聿安抱着他胳膊,三缺一的时候他连前女友都敢喊,怎么会让沈澈这么轻易就走了,“我听说cici在这存了件宝贝。”
“水岸的招牌都这么烂了吗?”
“那哪能啊。”周聿安可不想砸人招牌,解释,“昨天已经取出来了,她让水岸的工作人员自行销毁,你不想知道,她到底存了什么东西,现在又不要了吗?”
东西取出来,保密协议就失效。水岸的保管费用是天价,这项业务大多提供给不便透露身份的神秘收藏家,贺羡棠有什么东西,需要放在这?
沈澈垂着眼,灯光直愣愣地洒在他睫毛上,让人看不清眼底神情。
他直觉,那是一件和他有关的东西。
周聿安八卦,试探着问:“去看看?”
水岸的老板操着口不地道的普通话回绝:“我不能这样做,虽然保密协议已经失效,但这依旧是客人的隐私。”
周聿安解决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啪”往他办公桌上甩了一沓厚厚的现金,老板不为所动,周聿安“啪”又甩了一沓,老板还是说:“抱歉。”
周聿安把金发碧眼洋妞往前一推:“那我可就去举报你这里非法经营黄色行业了啊。”
“你……”老板深呼吸,想说你这有点不讲武德了吧,结果跟沈澈对上视线,后者揉着太阳穴,显然耐心已经耗尽。在香港做生意,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可不行。
周聿安拍着桌子说:“我什么?我遵纪守法好公民!”
“你……”老板说,“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拽什么屁呢。”周聿安嘟囔,转头去看沈澈,得意洋洋地一甩头,“走吧,大佬。”
老板一边叹气一边让人把那件宝贝拿出来——一张牛皮纸包着的黑胶唱片。
“它被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老板说,“坦白讲,我们也很头疼,水岸经营多年,第一次遇到顾客这样的请求。”
沈澈抓起那张唱片往外走,说:“你找台唱片机给我送来。”